第7章
  沈知意将两杯茶轻轻推到对面二人面前,温瑾接过茶,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说起来,去年我让猎头联系你几次,想请你来负责我们新成立的文化产业部,开出的条件应该不算差,结果都被婉拒了。”
  沈知意轻啜一口茶水,笑容依旧得体。
  “温董抬爱了。那时候刚结束了一个跨国项目,实在是身心俱疲。”她的目光转向景非昨,“不过现在看来,温董有了更合适的人选。景小姐看起来气质不凡,想必在艺术领域造诣颇深。”
  景非昨正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杯沿与碟子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在安静的茶座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垂下眼帘:“只是会画几幅画罢了。”
  景非昨吹了吹茶汤,好像是笑了一声,语气像浮在冰面上的雾气,辨不清是调侃还是讥诮:“不过方才我以为你们的关系应该非比寻常,现在看到这么客套的寒暄,觉得真是与想象中不同。”
  “是吗。可能是之后各奔东西,太久没见了吧,所以才显得这次遇见多么珍贵。”沈知意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以前我和温瑾还是同一个辩论队的,她可以一个人舌战群儒,驳得对方主力哑口无言。赢得胜利只需要我在旁边鼓掌。”
  景非昨乜了温瑾一眼。
  温瑾看着景非昨,眼底含笑:“大学时候比较高调。”
  而沈知意似乎被打开了回忆的话头,继续抛出大学时代的趣事,温瑾也配合地补充着细节。两人你来我往,气氛似乎融洽起来。
  这样的氛围里,景非昨却如坐针毡。
  在沈知意谈到辞职来g市开小店的契机时,景非昨忽然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紧绷:“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没有等待温瑾和沈知意的反应,她快步走向位于另一角的洗手间。
  在穿过中间的庭院时,清凉的晨风拂过脸颊,景非昨心头的烦闷却愈发郁结。
  推开洗手间厚重的木门,里面空无一人,她走到盥洗台前,双手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方才的对话里,她听见温瑾谈起大学时的沈知意——思维敏捷、开朗自信、富有领导力。
  但与此同时,自己脑海里闪现的,是那个会在深夜抱着威士忌痛哭、甚至将酒液泼向她的画作的沈知意。
  对比之下,完全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真正让她不安的是,沈知意对自己始终保持着一种礼貌而疏离的态度,眼神交流仅限于必要的礼节,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或暗示。
  她谈论着温瑾,谈论着大学,谈论着工作,唯独对自己,仿佛真的只是初见。如此的平静不同寻常,宛如爆发前的火山。
  景非昨抬头,看到镜中的自己目光有些涣散。她盯着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喃喃:“真是疯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隔间门“咔哒”一声轻响,被推开了。
  景非昨从镜子里看到沈知意的身影走了进来,径直站到她旁边的盥洗台前。
  狭小的空间里,空气瞬间凝滞。
  “好久不见啊。”沈知意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耳语的亲昵,吐出了一个景非昨很久没有听到过的称呼,“我的非非。”
  第6章 前任
  景非昨恍若未闻,她慢条斯理地拧开水龙头,细细地冲洗着双手,然后抽出一张纸巾,慢悠悠地擦干。
  直到把纸巾丢入垃圾桶,她才对上沈知意的眼睛,笑容里满是疏离:“沈小姐,叫我景非昨就可以。”
  这样的冷淡似乎在沈知意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有在乎这样的态度,反而又问:“你给温瑾作画了吗?”
  景非昨沉默了几秒钟:“这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已经结束了。”
  沈知意却不依不饶:“你猜温瑾要是看到了你的画册,会是什么反应。”
  景非昨对沈知意的挑衅浑不在意:“她尊重我的隐私。”
  沈知意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鼻腔里漏出半声气音,像是不小心被这股荒谬感呛到:“景非昨,你对恋爱对象的了解一如既往地肤浅。也是,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和温瑾认识。”
  她早已没有了先前的优雅又冷静的姿态,嘴角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没等景非昨回应,便再次开口:“我倒是真诚地希望她是你所想象中的那样,尊重你的隐私,并且和我一样宽宏大量。”
  景非昨冷冷地看了沈知意一眼,不想再争辩些什么,夺门而出,只留下沈知意一人。
  沈知意兀自站在洗手台前,闭着眼笑了笑,肩膀微微塌下去,像是连自嘲都懒得再用力。
  景非昨回到包厢时,温瑾正用银筷夹起一枚晶莹的虾仁酥。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她手背上投下细密的光斑,像锁链的纹路。
  “尝尝这个,味道挺不错的。”温瑾把那份点心往景非昨方向推了推,状似无意,“沈知意怕你找不到地方,去找你了。看到她了吗?”
  景非昨坐下来,用叉尖戳破了酥皮:“刚刚看到了。”
  似乎察觉到了景非昨的心不在焉,温瑾问:“累了吗?”
  景非昨勉强笑了笑:“起太早了。现在只想回去补觉。”
  温瑾摇摇头,露出一个无奈又溺爱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现在通知司机过来接我们回酒店。”
  她才拿起手机,包厢门就被轻轻推开。温瑾以为是沈知意回来了,正站起身,打算和旧友知会一声,却发现来人是先前上茶的茶娘。
  茶娘脸上带着歉意的笑:“非常抱歉。老板刚刚有紧急事务必须立刻处理,她特意嘱咐我向二位致歉,说这次实在失礼了,下次一定亲自补请。”
  话罢,她递上两枚系着红绳的茶饼作为赔礼,绳结上还沾着茶香。
  温瑾接过茶饼,轻笑出声:“还说来这里是为了缓解工作压力,看来她缓解压力的方式就是制造新的压力。”
  景非昨点头,顺手捞起温瑾喝过的茶杯,抿了一口,几乎无意识地在附和着:“是的,做什么生意都能红火,不愧是你的同学。”
  “正好我们也打算离开了,”温瑾侧眸看向景非昨,眼底藏着某种试探的意味,“还挺巧的不是吗。”
  她的语气轻描淡写,却像一根细线,悄然缠绕上景非昨的神经。
  景非昨的心跳漏了一拍,视线下意识地避开,又在下一秒强迫自己迎上去,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是啊。”
  早起似乎让时间被拉长了,景非昨觉得已经做了许多事情,但回到酒店时,晨光居然才堪堪变成慵懒的午后。
  不知是因为早起还是别的什么,今天好似是这趟旅途中难得的疲惫时刻。她甚至在推开房间门的一瞬间,就再也没有了踏出门口的欲望。
  最后,两人的午餐从临海饭店的新鲜爆炒海鲜大餐,变成了酒店餐厅送上来的海鲜拼盘。
  大快朵颐后,景非昨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滑动。
  酒店的服务人员早已经把餐桌上的狼藉收拾干净,但温瑾仍在桌旁,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餐刀。
  房间里的灯光调暗了,窗帘也半掩着,阳光切进来,在地毯上投下一道明暗交界线。
  温瑾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屏幕亮起,在昏暗的室内格外刺眼。
  景非昨抬眸瞥了一眼,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刷着手机。
  却突然听见温瑾说:“你之前认识沈知意。”
  她声音很平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景非昨的手指顿了一下,屏幕上的画面还停在某条无关紧要的社交动态上。
  她抬眼,对上温瑾的视线,语气里带着一丝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温瑾的目光在她的脸上逡巡,答得不紧不慢:“看出来的。”
  景非昨笑了,笑意未达眼底:“不愧是温总,看人的眼光太强了。”
  温瑾看到了对方玩味的表情,她判断着这句话的杀伤力,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景非昨总是这样,将锋芒藏在话中,维持着随时可以撤退的暧昧距离,让人摸不清她的真实意图。
  她轻叹一口气,刚想开口,又听见景非昨继续:“她是我前女友,去年在一个晚宴上认识的,很短的一段。”
  空气凝滞了一瞬。
  温瑾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房间里的光线似乎突然变得刺眼,照得她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眸光晦暗不明。
  “我不知道你们认识。”景非昨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而且我们早就结束了,现在我对她没有任何感觉。”
  温瑾重重地闭了闭眼:“但是她对你的态度不像是‘没有任何感觉’。”
  “你想多了。”景非昨耸耸肩,语气轻松,却无意识地捏紧了手机边缘,“她现在对我的态度和对待陌生人没有区别,你也都看到了。”
  温瑾低笑了一声。
  “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你们认识的吗?”她的目光落在景非昨的脸上,“有一次沈知意谈判的时候,对方给出了一个她梦寐以求的条件,但她仍需要假装不在乎。今天早上沈知意的状态,和她那一次的克制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