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可她们只恨谢韵被罚得不够惨,怎么可能会上前帮忙?
  怀绣姑姑在一旁凉凉道:“夫人尚且能行走,步步走回去才更显诚心呢。”
  谢韵忍着疼,她不想在这群人面前示弱,扯出一抹冷笑来:“打量着我不是将军夫人,当家作主的人倒是怀绣姑姑。失敬了。”
  “不敢,夫人自然是当家人。但若是在长公主和侯爷面前,夫人也要摆谱,失了礼数,想来将军若是知道了,也会怪罪。”
  谢韵可不是个喜欢告状的人。枕边风更别提了,她可不要这吹枕边风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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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曲川苑的路上,会经过府邸中间的花园,那里有一方人工挖掘的景观湖,湖中有一湖心亭。
  她一瘸一拐地走在沿路长了一排迎春花的石板路上时,一抬眼便见到了晏回南和喻霰、李巍三人坐在湖心亭上饮酒相谈。
  按理她应当去见个礼。
  但现在谢韵膝盖和额头都十分疼,而且她希望自己可以一直都见不到晏回南,这才好呢。
  她反而加快了步子离开。
  只是她这一加快,疼得她冷汗都出来了。
  寒真还不知谢韵是恨晏回南恨得牙痒痒,反而提醒她要去见个礼。
  “喻大人和李大人也在,夫人……你别走啊!”
  谢韵自然认得出这两人,自幼便是晏回南的死党。他们一位是喻王爷嫡次子,一位是安信伯府庶子。在晏回南纨绔跋扈无度的时候,这二位也不过较之稍收敛一点,但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了。
  “大可不必。”谢韵正在气头上,尽说些气话,“他们太尊贵,我这有罪之人可不兴见。免得污了他们的眼。”
  “夫人,你这样将军岂不是又有理由罚你了?”寒真追上去搀扶着她。
  谢韵知道自己的心性太高,甚至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这高傲不屈的心性,有一部分是晏回南养出来的。
  想到这些,谢韵的心中不免有些心烦意乱。她无法告诉寒真,任何时候都不要屈服。
  因为若是幼年时,只是谢家庶女的她,没有晏回南给自己撑腰。她也许会为了活得不痛苦一些,向欺负她的人低头。
  但一旦她曾经有过最优选择之后,她便不再甘愿轻易放低自己的姿态了。尽管她知道,自己此刻的倔强的确是有些可笑。
  说简单些,她不相信晏回南会真的伤害她。因为过去的记忆仍旧鲜活地存在她的脑海中。
  “夫人,将军他们好像看见咱们了。”寒真心里却不像谢韵这样想,她真的担心谢韵会被将军罚。
  因为晏回南不动声色的姿态,却给人一种极强的压迫感。另外两位大人的神色也不好看。
  寒真心里七上八下的。
  谢韵却说:“无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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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去看看?新夫人都瘸了。”喻霰向来是三人中最毒舌的一位,比晏回南还要更冷漠无情。
  而他这性子的养成,并不难理解。喻霰有位年长他几岁的同胞兄长,他的兄长自幼便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喻霰常年生活在自己兄长的光环之下。
  并且他们年幼丧母,父亲续弦娶了一位粗鄙贪婪的后母。不久后父亲也撒手人寰,侯府的重担虽未落在喻霰的身上,但他眼见着兄长为了侯府,永失所爱。
  这都促使他心性较之同龄人更为成熟复杂些。
  但他尊贵的身份让他有极强的话语权。直言快语、冷言冷语都是他。做了大理寺卿几年,说话恶毒犀利这一点更胜从前。
  晏回南冷脸抬眼看他一眼,懒得理他。
  李巍从小就温润如玉,习惯了做他们之间的和事佬。他笑道:“谢韵这是怎么弄的?”
  晏回南:“跪祠堂。”
  喻霰本以为晏回南真的狠心,竟然把谢韵往大理寺送,想不到他还是个不争气的,“呦,你不会以为娶她回来跪个祠堂,就算是报仇了?”
  晏回南不耐道:“你若不喝酒便滚远些。”
  “你不该娶她。”喻霰语正色道,“现在朝中知道当年之事的人,都想杀谢韵以儆效尤。偏你要娶她,你可忘了晏侯爷当年是如何平反的?你如今娶了谢韵,你要如何自处?现在已经有人弹劾你勾结叛贼,要反。”
  晏回南冷笑,“那又如何?找手无寸铁的女人寻仇算什么本事。我不是向她寻仇。”
  喻霰冷哼一声,“怎么,你求爱啊?”
  晏回南:“你失心疯啊?”
  李巍无奈摇头,旋即笑着说:“够了够了哥哥们,别吵了。你们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这个病体,受不了吵闹呢?”
  “是不是我前几个月不在的时候,卢龄玉给他找不痛快了?嘴这么欠。”晏回南真心向李巍发问。
  李巍也爱打趣喻霰这个,主要是除了这个喻霰也没什么好让他们打趣消遣的了:“我没注意啊,可能是吧。我得空去国学里问问三皇子。”
  “你们疯了吧?”喻霰此时成了脸最黑的一个。
  “对了子游,这是秋娘为你挑的新婚贺礼。”李巍拿出一个木匣子,“是一对玉佩,上面的花样是她亲自画的,找了郎飞沉雕的。”
  郎飞沉是皇家御用的玉石雕刻师,他雕出的玉能最大限度保留玉材原本的特性,每块经过他手的玉器,都活灵活现,美轮美奂。他最出名的便是一口至今放在养心殿观赏的粉玉睡莲瓶,瓶口是一朵朵精致绽放的睡莲,一直延伸至瓶身。
  司武把玉佩接下了。
  “其中曲折恩怨我不再说,但这毕竟是你娶妻。新婚贺礼是不可少的。”李巍接着说。
  喻霰虽然嘴上骂得最凶,可也豪横得让人搬了一箱礼进来,里面是成对的观赏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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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日薄西山。温柔春风游荡于曲川苑,带着草木的芳香穿过轩窗拂人面。
  谢韵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哭笑,她学医原只是觉得它有意思,后来见学医可以治病救人,便越发努力。
  现如今倒是天天治自己了。
  谢韵给自己额头上药,寒真蹲在地上用温热的鸡蛋一点一点揉搓热敷她那肿胀的膝盖。
  疼得谢韵频频倒吸凉气。
  “夫人,你以后还是莫要像今天这般,万一真的惹怒了将军,你的日子不好过。”寒真可以称得上是苦口婆心了,“这成天的,不是这伤就是那伤的。哪还经得起别的伤啊。我原以为夫人是漂亮精致的瓷瓶,碰不得摔不得。现在我是发现了,夫人你是刀,不怕摔打还能打人呢。”
  寒真把谢韵都逗笑了,“怎么,你失望了?我不是柔柔弱弱的大家闺秀。”
  “岂敢?女子本当如小姐这样,我才佩服呢!”寒真笑道。
  谢韵心底一暖,怜惜寒真手酸:“你歇会儿吧,敷这么久也够了。”
  主仆两人说闲话的功夫里,谢韵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心里忽然七上八下,晏回南竟让她不由得感到害怕。她此刻突然后悔自己下午赌气了。
  “将军。”寒真站起来福身。
  谢韵纵使心里百般不愿,可还是撑着梳妆台,在寒真的搀扶下站起来,轻唤了声:“将军……”
  晏回南剑眉微挑,薄唇轻启:“来人。夫人慢怠贵客,寒真身为贴身侍女却不提醒,拖去院子里,仗责四十。”
  寒真吓得连忙跪下,声音发颤:“奴婢知错了!求将军饶了奴婢吧!”
  谢韵也一瘸一拐地上前,神色慌张地拉住晏回南的手:“将军,是我的错。寒真提醒我了,是我不听劝。”
  晏回南慢条斯理地抽回手,“你该叫我什么?”
  第11章 往事暗沉不可追(3)
  谢韵思索片刻,声音如渐
  渐暗下来的微光,“……夫君?”
  晏回南满意地握住谢韵的手,她太瘦了,握她的手好似轻松地便能握住她脆弱的骨头,纤细灵巧,指尖末梢露出微长圆润的指甲,晏回南握在手里一点点摩挲着,“这么瘦弱,却这么倔。你是打量我舍不得动你?”
  先前如同火烧一般的夕阳,此刻已经收得看不见了,只余微白天光。
  下人们卑躬屈膝地进来点灯,一盏、两盏,屋内烛火次第亮起,静可闻针。
  可院子里板子打在寒真身上的拍肉声,还有寒真凄厉的呼号声,微弱哭泣的求饶声。
  一声一声全鞭挞在谢韵心上,几乎要滴出血来。她几欲咬碎银牙,代寒真挨这些板子。可晏回南不过是拿住了她的把柄,借着寒真敲打她:
  “太过分了,你太过分了!晏回南,她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孩子……你快让他们住手!”
  谢韵豆大的泪滴落在晏回南握住她的手上。他这时才发觉谢韵急哭了。
  可他还是严肃着声音,音色里满是居高临下:“谢韵,你我从前的情分,只够我那天放下长枪,之后的都是我施舍你的,懂了吗?”
  谢韵满心屈辱与悔恨,恨的是她太自以为是:“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