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从前因戏飞过多地,然而辗转各座城市,仅活跃于片场与知名景区,每每匆匆而过,浮光掠影。
  足迹遍布大江南北,然而却没有哪次悠闲体验当地风土人情。
  不用钱、天然闲,就可以游历大江南北、大好山河。
  朝碧海而暮苍梧,徐霞客的毕生追求,放在她身上,竟因一场奇遇而实现,多么不可思议。
  子桑不禁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里的酒味道怎么样。
  小鸟扭过头朝她望过去。
  身旁的女子半阖着眼睛仿佛在回味,微微扬起的唇角勾出漂亮的弧度。
  同一时间。
  云逸轩里黑猫抬起头,询问眼前的银霜,发生什么事?
  刚谈到紧要的事,怎么忽然走神。
  银霜垂眸,视线落向黑猫,不紧不慢开口道,乌肃山脉灵力紊乱、生魂芜杂,你得去清理清理了。
  黑猫闻言瞪着一双圆眼,前爪并立身体挺直,竟有能逃出我法眼的地方?
  卫氏族人在此地设了结界,没发现不足为奇。银霜仍旧盯着黑猫,你上回给的酒,多赠我几壶。
  一听到酒,黑猫咧嘴露出尖牙,看起来仿佛在笑,只是模样有些滑稽,你不是不喝酒的么?转性了?
  拿去送人。银霜悠然起身来到窗畔。
  元极宗周围的绿意更青,也更翠。昨日探出的新芽,此刻又长出不少。
  送谁?黑猫从长案跃下,一个纵身来到窗沿蹲定,长尾时不时扫过窗棱。
  乌肃山脉、卫氏族人。没记错的话,卫樊峰双生子的生辰宴好像就在这两日。莫名其妙邀请青松一挂,难道黑猫盯着银霜,漆黑的眼睛反射夕阳的光芒,有动向?
  银霜闻言垂下眼眸,对视中看不出认可与否。
  很快,黑猫在对面那双浅淡清澈,望之仿佛随时会坠入浩渺的眼瞳中败下阵来,别过脸绒耳颤了颤,不想说就当我没问。你要的酒回头搬过来。
  得了应允,银霜轻抬长睫挪开视线。
  窗外落日熔金。
  相隔千里,同一片苍穹下,流云霞逸并不相同。
  *
  橙金色晚霞照耀下,棕红色窑堡如年岁悠长的长者,沉静、苍辽。
  远处的街道已经亮起灯火,这块土地即将迎来独属于它的夜。
  两道相仿的身影并肩而行,至房门前站定。
  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后,束马尾者敲响房门,子桑。
  进来,门没锁。
  房间里女声明明白白地娇柔婉转,却也清晰有力。
  敲门者顿上一瞬,抬眸扫一眼身旁的同胞兄弟,抬手推开房门。
  两倍于房门的窗大开,最后一抹暮光洒满房间。
  窗畔女子放下软柳般微卷的柔亮长发,半倾着脑袋,往鬓边别上一朵与唇色相仿的花。
  她该是正在梳妆,只是随性得很,没有多余的坠饰,自有碎金般的霞光追随。
  风情入骨,慵懒地享受自己女子的身份,并且丝毫不吝于呈现。
  卫沧与卫溟一时间均有些呼吸不上来。
  不可思议,明艳而舒展,从容而不费劲,甚至于,耀眼之人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的自己多么让人挪不开视线。
  瞥见门口两人,子桑勾起唇角,眼波滑向窗外,半慵懒半真诚道,你们这里的风景,当真不错。
  一缕长发贴着指尖垂下,勾勒于侧颜的金色柔光融于她的笑意里,举手投足皆是风景。
  于卫沧、卫溟而言,眼前是从前不曾亲近过的陌生领域。
  如北地的荒原,一头坠入江南的春风里,满溢美妙与新奇。
  眼神与姿态随性,却如此牵动人心。她代表了男女有别的另一端,柔软与魅惑的吸引。
  醉人的风吹过,心声簌簌而响。有没有一种可能,让她觉得不错的,不止风景而已。
  驻足门外的人下意识停留,没有上前惊扰眼前的画面。倒是子桑将鬓边的花别好后,发现兄弟俩还站在门外,扭头好笑地望着两人,怎么不进来?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转过身直接朝两人走过来,现在出发吗?我准备好了。
  怎么不进?或许等的就是她此刻的反应,等着她走近。
  但愿她的眉眼,总在此间停留。
  房门阖上,将窗外风景同余光留在身后,三人向日暮的市集出发。
  不远处,窑堡升起夜明石,四周围拢不少卫氏族人,贪看繁花开遍的新鲜,啧啧称奇。
  沿来时路行过没多会儿,天光彻底熄灭,遥遥可以望见西南方一条长道,灯火荧然。
  小鸟自黑暗中现身,准确地落在子桑肩上。兄弟俩几乎同时各自递过来一样东西。
  这是形态不同的两张面具。一张绘了赤色纹样,圆眼有些狰狞;一张尖耳长眸,似犬似狐。
  精致,也夺人视线。
  子桑不解地抬头望向两人。什么意思?
  卫氏族地里,所居者多为族人,无论亲疏,难免沾亲带故。由于各家各户所缺物品不同,每月十五赏月游览市集这一日便成了借用、以物易物以外的交易场所。为避免买卖双方碍于亲缘情面,不便谈价,彼时的族长想出个办法,那便是让有交易需求的族人,在这一日的晚上戴好面具。挡住了脸,即便关系再亲,也可暂时扮作陌生人,按照想成交的价格商榷。解释的人手握犬狐面具。
  没错,虽然熟悉的人哪怕戴上面具,又怎么可能认不出来?不过族人接受了这个提议,自觉默认面具一戴,便假装并不相识,这样倒也方便有趣。时日一长,此风俗便沿袭下来。人面圆眼面具被旁边抢过话头者又往前递了递。
  入乡随俗,我明白了。子桑伸手接过两人的面具,一左一右仔细端详。
  犬狐面具俏皮有趣,人面圆眼面具相容威仪,虽各有特色,却同样精致。
  让我选?她抬眸问。
  两人点头。
  见到兄弟俩的反应,子桑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
  面具不是鲜花,同样的心意,她怎么好择其一而退回另一个?这是拿她来考量魅力?
  肩上小鸟低头盯了眼她手中的面具,又抬头望向对面俩兄弟。
  北地的夜风里,一模样清隽的俩人目光熠熠。
  可真会出难题。
  子桑盯着对面两兄弟,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手中面具。
  卫沧、卫溟视线落在她纤长的指尖,暗涌在心底起伏。隐约的紧张伴随轻微的窒息。
  把玩的动作停下,仿佛终于选定。
  兄弟俩随之抬眸,与子桑目光交汇。
  只见她忽然勾唇笑起,眼底有着漫不经心的坦然与自在,两个都有意思,两个都喜欢,不如都给我,换着戴?
  成年人可不兴做选择,那是小孩子的游戏。
  让她选就一定得选?像是那么乖的人?
  许是没想到她会两个都要,又许是觉得她做出这样的选择再符合不过。兄弟俩先是有些怔神,互相对视一眼后很快一前一后笑出声。
  当然可以。
  随你心意。
  只不过我有个疑惑,子桑目光扫过两人,有些不确定道,你俩,是不是换发型了?
  她一开始没觉出来,但随着交谈持续,越来越感觉哪里不对劲。
  就好像虽然兄弟俩长得一样,站在面前的却是卫沧扎着马尾,卫溟披散长发。
  直到刚才那一笑,扎马尾的卫溟隐约笑得内敛含蓄,披散长发的卫沧依稀笑得张扬恣意,违和感已经彻底盖不住她好奇的棺材板。
  换发型了吧?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神情、肢体动作底层的气质不同。
  面前两兄弟目光定住,披散长发的卫沧交叠手臂,脸上挂着莫测的笑意,扭头对身旁胞兄道,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迄今为止最快的吧?
  扎马尾的卫溟注视着子桑,目光未移,没错,比母亲还快一些。
  得到肯定的答案,披散长发的卫沧放下手臂,叹气般感慨道,主要还是因为我俩没用全力。
  扎马尾的卫溟闻言唇角微微上扬,算是默认了这个说法。
  兄弟俩没有否认她的猜测,对话至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道理。
  当真换了发型考验她呢。而且听卫溟的意思,照顾到她是新人,甚至特意放水?
  子桑无奈地望向卫沧与卫溟,好笑地摇摇头,越过两人继续前行。
  她好歹是科班出身,对微表情有过些研究,看不出来岂不是对不起她的职业?
  灯火通明的市集就在前方,风光近在咫尺,不跟顽童一般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