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一下我洗碗,学姐,晚上有什么安排吗?”
  “怎么了?”
  “我刚才在柜子里找到了个投影仪,好像还能用,晚上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好。”
  郁攸洗完碗,伏修已经按照说明书装好了投影仪,就等她来选电影。
  门外有人敲门,郁攸在厨房喊:“学姐,麻烦开开门,应该是我买的零食到了。”
  伏修过去开门,拎回来两大袋子零食,五彩斑斓,沉得差点搬不动。
  “好像有点重,学姐,先放地上吧,里面有箱可乐,还有箱啤酒。”
  她两手湿答答,接过来把打结的袋子撕开,零食撒了一地,她拨开乱七八糟的零食袋,翻到最底下的啤酒,扯开纸箱包装,掏出一罐。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呲啦”打开啤酒罐,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喝一大口,畅爽地喟叹一声。
  “喝吗学姐?”
  伏修摇头。
  “可乐呢,现在还是冰的。”
  “不用了,水壶里有温水。”
  “喔。”她扭头看到装好的投影仪,“这么快就装好了,等等我,学姐,还剩锅了,马上洗完。”
  郁攸随手把喝了一半的啤酒罐放玄关鞋柜上,飞回厨房三下五除二刷锅。
  她洗完碗走出厨房,发现伏修正在收拾她胡乱扔在地上的零食,抱回客厅,一件一件分类排好,放进茶几底下的柜子里。
  郁攸大惊失色,飞快上前,“这些我来收拾就好了。”
  她其实没想收拾,反正住两天嘛,弄乱了也没事,过完节叫阿姨来收拾打扫一下就好了。
  “没事。”
  伏修收拾得差不多了,指了指地上那两箱饮料,“这些放哪儿?”
  “嗯——放冰箱,肯定要放冰箱里,不然就不好喝了。”
  郁攸把可乐和啤酒放冰箱里,冰箱在厨房门旁边,嵌在墙里,不仔细看不太容易发现。
  伏修才发现居然有冰箱,冰箱里还有两盒甜点,郁攸回头问她:“吃蛋糕么学姐。”
  “不了。”
  她们坐下来看电影,伏修没什么想看的,郁攸选了个动画电影,脱了鞋躺沙发上,抱着零食咔嚓咔嚓吃了两个小时,好自在的样子。
  电影快要结束,伏修去洗澡,水声哗哗,郁攸心猿意马,看不进去电影剧情,埋进抱枕里堵住耳朵。
  可能是白天忙了一整天太累,她趴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做了两轮梦,闭着眼睛听到耳边有个温柔的女声。
  “郁攸,郁攸。”
  她睁开眼,看到洗完头发没吹干的伏修,手里拿着电吹风,发尖滴水,落在她脸上,凉凉的。
  “醒醒,回房间去睡,睡外面容易感冒。”
  “我还没有洗澡,学姐,几点了呀?”
  “马上十点。”
  “喔,好,我去洗澡了。”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又软又蓬松,睡眼惺忪的模样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像只毛茸茸的小兔子。
  伏修在她身边坐下,插上电吹头发。
  郁攸坐着发了会呆,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伏修头发快干时,她没撑住,晕晕地倒在伏修身上,靠着伏修的肩膀,安静地闭着眼,呼吸浅浅,与她平常的闹腾样大相庭径。
  第 5 章
  伏修抱不动睡着的郁攸,只能小心将她放倒在沙发上,回房间抱了床被子给她盖上。
  被子有点薄,她怕郁攸感冒,找了好久找到空调遥控器,打开空调,调了个合适的温度。
  做完这些,她关了客厅的灯,转身要离开。
  郁攸忽然嘟嘟囔囔地说话:“学姐,不要再学习了,和我一起玩嘛——”
  伏修回头看她,发现她还闭着眼,脑袋蹭蹭枕头,乖乖地蜷成一团。
  原来真有人睡觉说梦话。
  伏修回到房间,没有睡觉,房间有张书桌,她把电脑摆开,改了改论文,又上网看了会儿专业相关资讯,怠惰了一整天的负罪感才稍微消散。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脑袋里一团乱麻,想到还有三天就是春节,又想到妈妈,不禁往更具体的方面想。
  她现在在做什么,旧年即将结束,在这一整年里,她有没有想到过自己的另外一个孩子。
  伏修躺了一会儿睡不着,感觉脸上有泪,枕头湿湿的,拿出手机打开和妈妈的聊天记录看。
  她们没有说很多话,她知道,每次聊完,妈妈会把和她聊的话全部删掉,假装自己没有这个女儿。
  她还知道,在最开始,她的妹妹,她的继父,其实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只见过他们两三次,外公外婆去世后,没人管她,邻居看她可怜,带她去城里找她的妈妈。
  她们坐了四个多小时的车到城里,从早上走到下午,冬天的四五点,天已经开始变黑。
  她才七八岁,一路没有喊过累,不停向好心的邻居道谢。
  她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妈妈,就紧张得浑身发抖。
  邻居阿姨牵着她等在一家幼儿园门口,她还记得妈妈的样子,看见那个已经变得陌生的女人,牵着另一个小孩子。
  小小的妹妹三四岁,打扮得粉嫩漂亮,一身新衣服,口齿伶俐,左手爸爸牵着,右手妈妈牵着。
  邻居阿姨问伏修,那个是不是她的妈妈。
  她不敢说是,心里感觉委屈,又特别羡慕。
  邻居阿姨叫她上去叫妈妈,她很害怕,可是她们坐这么久的车,走这么长的路,不应该临阵退缩。
  她走到路边,她的妈妈看到了她,没有把她认出来,依旧笑着和妹妹讲话,说要去吃哪家西餐厅,里面的牛排很好吃,儿童餐新加了笑脸薯饼,妹妹一定会喜欢。
  那时候的伏修长得瘦瘦小小,干巴巴的,皮肤还有点病态的苍白。
  她的妹妹看到她,喊她“小姐姐”,他们停了下来,继父用一种冷漠的眼神,从上而下审视着她。
  后来她知道继父是一所顶尖高校的教授,对待学生很严厉。
  高考报志愿,她刻意避开了继父所在的学校,即便那是最适合她的大学。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哭的,后面的记忆已经变得很模糊,只记得妈妈用手臂把她推开,说她是不知道谁家的小孩,叫了门口的保安把她带走。
  她被保安抱着,对方汗湿的衣袖摩擦着她的脖子,还有难闻的味道,她无法发出声音,只能在模糊的视野中努力追寻他们的背影。
  在这之后,大概五六个月,她的妈妈回来找到她,抱着她不停地说对不起。
  她记得那天妈妈哭了很久,她给妈妈擦眼泪,还向妈妈保证了很多次,自己没有怪她。
  妈妈抱着她,夸她是个乖孩子,说自己有苦衷,继父是个不讲理的人,妈妈也很苦恼,不知道应该怎么坦白。
  妈妈在乡下待了两天,带她钓鱼,摘草莓,还带她去镇上吃了好吃的。
  但那其实只是一家廉价劣质汉堡店,掺水的可乐没什么甜味,炸鸡隔了夜,外面裹着的那层酥皮已经完全受潮。
  妈妈给她点了儿童套餐,没有好吃的薯饼,自己没有吃,只是坐在旁边看她吃,表情很难过,没有笑,也不像她之前看到的那样温柔。
  她那时候好傻,吃得那么开心,以为妈妈以后会永远待在自己身边。
  妈妈临走的时候,牵着她的手走在田埂上,回城的车马上就要到了,确认的电话已经打过两次。
  那天太阳很晒人,天气也很热,她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努力忍着眼泪,听妈妈说话。
  妈妈那时候还叫她“宝宝”,在她没有被抛弃,爸爸也还在的时候,他们都叫她宝宝。
  妈妈看到她悄悄用手背抹眼泪,终于愿意用上温柔地语气和她说话。
  具体说了些什么,她已经记不清楚,依稀记得大致意思,就是叫她好好读书,世界很大,努力读书,考到城市里,才能见到更多的风景。
  她后来真的学得很努力,中考考了个很高的分数,是镇上的状元,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妈妈终于把她介绍给自己的新丈夫。
  妈妈并不知道她的努力,只夸奖她聪明,从那样一个小小的乡镇考到大城市,一定需要非比常人的才智。
  继父并不买账,对她依旧是冷漠刺人的审视目光。
  两人当着她的面大吵一架,最后应该是她的妈妈吵赢了,她留在那里住了一晚,后来也去过了几次年。
  妹妹出人意料地粘她,继父从未正眼看她,妈妈叫她给妹妹辅导作业,高三那年,她留在他们家辅导了一个寒假,度过了人生中唯一一个温馨的假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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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又梦到那些事,搬到新住处的第一个晚上,伏修睡得不怎么好。
  她早上七点半醒来,坐在窗台上借着阳光背了会儿单词,八点半出去上班。
  她出门时郁攸还在睡,不知道怎么搞的,从沙发掉到了地上,抱着被子睡得很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