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把失明前未婚夫买回家 第11节
  这是一顿只属于他们一家三口的晚餐。
  没有人提起姜曚,他也没有自己出现,仿佛这个人从来就不曾存在。
  姜曈扒了两口饭,就着暖暖的烛光看看坐在对面的父母。
  七十多年了。
  她七十多年未曾与父母同桌吃饭,这一刻,她只觉而今若只是一场梦,她也无憾了。
  姜怀山咽下妻子夹过来的一筷子菜,想起什么,又问姜曈:“对了,观卿那孩子如何了?我记得我病倒前,他的事情还没有结果。”
  姜曈便将苏观卿的情况简单讲了。
  姜怀山叹了口气:“苏家落难,只可惜了观卿这孩子。这画既然是观卿的,你修复好,也该完璧归赵。”
  “我想着把画卖出去,用这个钱把观卿赎出来。”姜曈说了她的计划。
  以后,她可以靠着修画养家,他们一家四口,也可以过得很不错。
  姜怀山迟疑了一下,道:“我看不必。他已经看不见了,又是个乐籍,留在乐班里才是他谋生的路子。”
  姜曈万万想不到姜怀山会说出这样的话,她不可思议地望向自己的爹:“爹的意思是,让他这辈子都留在乐班卖唱为生?”
  姜怀山面上闪过一丝迟疑不忍,但还是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圣上的意思。”
  “圣上也没下旨说,入了乐籍就不能赎身。”姜曈面色不虞。
  钟婉词忙劝女儿:“你爹说的也没错,观卿眼下这个样子,你就是赎他自由,他又能做什么糊口呢?难不成,你让他上街要饭去?”
  “他什么也不用做,我可以修画养他!”
  钟婉词慌了:“可不能这么说,你以后还要嫁人……”
  姜曈放下筷子,正色道:“阿娘,咱们这些日子困难,是观卿一直在帮咱们,就是爹的药钱,也是观卿给的,咱们不能过河拆桥!”
  钟婉词又转向丈夫:“曈曈说的也有理,咱们就把人赎回来,放在家……”
  姜怀山脸色难看地打断妻子,沉声道:“胡闹!你可知当日苏家的案子有多敏感?苏家满门抄斩,却独独留下个苏观卿,不流放,不坐牢,偏放他在京城!在人前!你以为这是圣上法外开恩吗?那是要留着他钓鱼!眼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你这个时候把他接回来,岂不是给自己找祸!”
  姜曈一脸失望地看向姜怀山:“爹,我道你一生重义,岂料你也是那等墙倒众人推的!”
  姜怀山一拍桌子站起来:“你要怎么想,我都无所谓,总而言之,不许你去赎他,那幅画你修好了还给他,之后不许你再见他!”
  他到底病后虚弱,哪怕大发雷霆,也没有什么气势,反而姜曈也跟着一拍桌子站起来,气势完全压过了她爹。
  “我不管观卿担着什么干系,总之他对我有恩,我定不会见他深陷泥潭而不顾!”
  ……
  “月泉公子当年可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子,不论是书画还是诗词都是一绝,就连模样都比别人俊。许某记得少年时,我爹就没少拿我跟月泉公子比,可我就是个庸才,哪儿比得上惊才绝艳的月泉公子呀!”
  “可不么!便是我爹当年说起月泉公子,也是赞不绝口。耳提面命让我向月泉公子看齐!可才华这东西不是谁都有的,我当年为了赶上月泉公子,何尝不是发愤图强,只可惜没那天分,到现在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
  通政使之子许笙的私宴上,众衙内苦月泉公子久矣,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众人一面说着,目光还肆无忌惮地往苏观卿的身上看。
  苏观卿一袭月白长袍,整个人朗朗清清,如皎月照人,他跟他的琴被人安置在花厅的正中央,四面无靠,席上谁都能拿他下饭佐餐。
  第12章 危机悬 难不成,你还真打算等姜姑娘来……
  听到别人说到自己,不管是暗含嘲讽的,还是真心夸赞的,苏观卿都只是礼貌地略一颔首:“相公谬赞。”
  宴会主人吃了一口菜,砸吧了一下嘴,笑道:“我当年就想跟苏公子相交,可惜当时苏府门第太高,我们小门小户高攀不上。今日宴上能请到月泉公子,许某可谓得偿毕生所愿。”
  一个纨绔道:“我记得当年月泉公子一幅《双仙图》,两个仙人吴带当风,人人都说深得吴道子真传。啧啧,可惜呀,以后怕是再难见到月泉公子的墨宝咯。”
  他这一说,众人也就跟着叹息一番,似乎他们当真有多可惜一样。
  “不是这等说,”许笙擦了把油光光的嘴,“我倒是觉得苏公子就算看不到了,依旧才华横溢。就是这弹琴吹箫一道,在座难道有谁能及得上月泉公子吗?”
  立即有人附和:“那可不,月泉公子就算成了贱籍,一样能卖唱养活自己,咱们若是落到那一步,怕早就死咯!”
  风拂柳陪在角落,见苏观卿被如此冷讥热潮,早已气得手都抖了,然而苏观卿却依旧安静醇和地坐在那里,似乎那些尖言冷语不是刺在他身上的刀,只是拂过他身上的一阵风而已。就算狂风呼啸而过,也吹不弯他的脊梁。
  等到散了席,风拂柳拉着苏观卿的胳膊要走,却被许笙拦了下来。
  风拂柳只道他还要羞辱苏观卿,气得想要一拳头揍在许笙那猪头一样的大脸门上,却还是碍于身份悬殊,不得不努力克制。
  苏观卿看不到风拂柳的表情,却已经感觉到风拂柳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越加用力,遂伸手轻轻拍了他两下,以作宽抚。
  许笙根本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小动作,他笑眯眯地对苏观卿道:“苏公子出身高贵,怎能委身泥潭,许某有意赎公子出来,就在我的府上做个清客。”
  他自顾自说起来:“我那些清客,没有一个有月泉公子的才华。我就是爱才,见不得天上的月亮落入泥淖。观卿,你以后跟着我,闲了陪我写写诗,作作文,不用出来抛头露面,给人谈笑取乐。”
  许笙自以为,这是给了苏观卿天大的恩惠,就等着对方的感激涕零,谁料苏观卿居然想也不想就拒绝了:“相公厚爱,原不该辞,只是小人已入贱籍,今世便不打算再吟诗作赋。”
  许笙脸色一僵,他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平时谁敢拒绝他,当下有些下不来台,怒道:“你以为爷当真是在问你的意思?爷要把你的身契买过来,难道还要你点头?”
  苏观卿依旧不卑不亢:“许相公自是可以把小人的身契买来,不过小人说了不会作诗,便不会作诗,相公就算把小人买过来,也不过是买个行尸走肉而已。”
  风拂柳眼见着许笙的面色已经由红转青,心道不好,忙使劲拉了拉苏观卿的胳膊:“观卿,许相公这是好意,你就答应了吧!”
  他压低了声音在苏观卿耳边劝道:“难不成,你还真打算等姜姑娘来赎你?我跟你说,她就是哄骗你的!”
  谁料一向脾气软乎的苏观卿,此时比谁都倔,他朝着许笙的方向一拱手,依旧是那个油盐不进的态度:“请恕小人难以从命。”
  许笙的脸色彻底青了,一脚踹到苏观卿小腹上:“给你脸你不要!你以为你还是苏阁老家的大公子吗?来人!给我带走!”
  苏观卿冷不防给人踹了一脚,小腹痉挛一样痛起来,额上冷汗噌噌地往外冒,却是咬紧了牙关,并不肯呼痛。
  眼见着苏观卿委顿在地,又被家丁们提了起来,要往不知什么地方拖去,风拂柳慌得立时想来劝,却被家丁们架着直接扔出了许宅。
  他急得陀螺一样,在许府门口团团转了几圈,一跺脚,朝着一个方向去了。
  ……
  姜曈在画心上落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
  “这就是之前那张破破烂烂的画?”
  姜曈抬头一看,房梁上不知什么时候挂了一只阿乔。
  她正要说话,眼前就是一花,阿乔已经像一只飞鹰盘旋而下,来到了她身边,惊奇地问道:
  “我之前还好奇你在捣鼓什么,你这是会仙法吗?竟能让那画死而复生!”
  姜曈笑着拿起竹起子,一面小心地将命纸边缘与纸墙粘合处划拉开,将画取下来,一面道:
  “不是什么难事,不过就是裱糊匠的手法而已,倒是你,这一身如入无人之境的功夫,才叫人佩服。”
  “不值什么,”阿乔背着手,在姜曈身边看她裁切掉刚才被撕得有些不整齐的命纸边缘,“真神了,谁看得出来这画之前又泡水又破洞的。”
  她探头探脑地凑过来,想要看细节,可以她练武之人眼力之好,却也没有能看出半点修补过的痕迹。
  “这就算完工了吗?”阿乔问道。
  “修复部分算完工了,”姜曈笑道,“等着重新装裱后,就能拿去卖了。”
  她说着心念一动,想起前世阿乔正是拿着一副祖传的画作来找自己修复。
  当时阿乔告诉自己,她背井离乡之时,用泥巴将那幅画封在墙壁里,本以为是上好的藏宝处,谁料几十年后回去寻,竟发现画作被虫蛀得坑坑挖挖,简直悔不当初。
  却不知道那幅画现在是不是已经被她塞进墙缝了。
  “书画本就极易损坏,就是没有人刻意破坏,保存不善也是要出问题的,比如卷边,脱胶,发霉,就是那浆糊的时间久了,也得招虫子,有些人把画藏在墙壁里,自以为安全,殊不知那地方潮湿,定然是要发霉生虫的。我有时候接到这样的活计,看着那些古画被毁,也是心疼不已。”
  一个记忆的碎片忽然浮现在脑中,阿乔仿佛看到自家传家宝破碎的样子,她看姜曈埋首处理画作,并未抬头,便没有控制表情,脸上显出几分急切:“若是被虫蛀了,能修吗?”
  “能倒是能,不过画意残缺,便是我能通过接笔将缺失的部分填补上,那到底也不是原作了,依旧是可惜。”姜曈道。
  阿乔还要说什么,表情却是一变:“有人闯进来了。”
  姜曈一愣:“谁来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钟婉词快要急哭了的声音:“你怎么不说话就往我家里闯?”
  阿乔动作最快,闪身就出了书房。
  姜曈跟出去的时候,就见阿乔以擒拿的姿势,钳住了一个男子。
  “风公子?”姜曈惊呼出声。
  来人正是风拂柳。
  他被阿乔制住,挣脱不得,一见姜曈出来,便嘶声吼道:
  “你不是要赎苏观卿吗?他现在有难,你管不管!”
  ……
  苏观卿的情况有些狼狈。
  他被许家的家丁丢进这间屋子已经大半天了,没有吃的,也没有水。
  他缩在角落里,乌黑的发髻松散下来,却也盖不住嘴角渗出的血渍,和脸上的青紫。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人从外面打开,许笙的声音传了进来。
  “怎么样?文章可酝酿好了?”
  苏观卿没有理会他。
  没有得到苏观卿的回应,许笙就有些不悦了。
  他走过去,一脚将苏观卿踹倒在地:“问你话呢!”
  “小人……实是不会写。”苏观卿吃痛,闷哼一声道。
  许笙十分恼怒,他整个成长经历都被笼罩在苏观卿的光环之下,现在他好不容易能压此人一头了,此人竟还敢不对着自己卑躬屈膝。
  许笙一只脚踩在他的身上,像是要踩断他的傲骨:“让你写淫词艳曲你说你不会,让你写琴歌酒赋也不会,今上圣寿在即,爷让你给我写两篇贺寿的贺文,你还是不会!堂堂京城第一才子,说自己不会写文章,骗谁呢!”
  “小人当真不会。”苏观卿撑了一下,没能起得来,便索性趴在地上不动了。
  “不会写?我怎么记得,苏家抄家的时候,就抄出来一篇称颂先帝神功圣化的文章呢?”
  他话音刚落,就毫不意外地看到苏观卿一直宠辱不惊的脸色难看了起来。
  许笙继续道:“哦,对了,差点忘了,文章的后半段是指斥当今逼宫篡位,啧啧,苏观卿呐,称颂先帝就会写,称颂今上怎么就不会了?难不成……”
  许笙把脚挪开,用脚尖抬起苏观卿的下巴:“你心里跟你爹一样,揣着反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