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路商途 第30节
  “我就是付十块钱,也是付过钱了,不受他的人情”
  萧良自我反省道,
  “我脸皮还是不够厚啊,给他妈太多了!”
  …………
  …………
  人数有限,也没有多少资金投放广告搞宣传,都不用萧良力排众议,大家都主张前往江省经济发展水平最好的锡江市,孤注一掷集中力量做锡江的市场,或有一线生机。
  萧良就让徐立桓带队先前往锡江,他等办好停薪留职手续后,还特地赶回家一趟,说服他爸妈同意他哥也从单位停薪留职。
  他家前后两年经历这么大的波澜,兄弟二人从单位停薪留职,甚至直接辞去公职,葛明兰都没有太多的惋惜,但得知萧良在之前的整顿方案上,还额外在新的销售团队内部制定下苛刻的对赌条件,忍不住反对道: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啊,最后你要怎么兜底?”
  萧良要他哥停薪留职,除了负责保健品配方及工艺的事情外,也要跟顾培军多接触,将果汁厂现有的几条生产线都熟悉起来。
  工艺最终要在工厂的生产线上实现,脱离生产线谈工艺,就是缘木求鱼。
  这样的话,他跟徐立桓他们在销售团队内部约定新的对赌协议,就不大可能瞒过家里——现在他哥对他的信任,还没有到什么事都能帮他瞒住家里的地步。
  萧良索性都主动交代出来,面对他妈的担忧,他只是摊手说道:
  “我没有想过要兜底啊!”
  “……”葛明兰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萧良这话是什么意思,愕然看向丈夫,问道,“小二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就听不是明白了?”
  萧良看着他爸眉头微微皱起,笑问道:
  “项羽渡河破釜沉舟击秦,韩信背水列阵攻赵,倘若两个人都败了,项羽、韩信会不会都在河对岸跟敌军同归于尽,还是说他们中有一个人早就偷偷准备一艘小船,随时可以溜回去?”
  “你所谓的兜底,就是说说而已?”萧长华捻着胡茬子问道。
  “我年纪轻,在乡镇工作都没满两年,带队到锡江去做市场,没有一点豁出去的气势,还真未必能将这么多人管住,”
  萧良说道,
  “但话说来,这事最后要真做不成,还能把我身上的肉都剔下来贴给他们啊?”
  “……”葛明兰第一次拿异样的目光盯着小儿子,有些磕磕巴巴的问道,“你是说你答应下来的事,就没有打算兑现?”
  “两年前陈富山案,爸清清白白全无牵涉,为什么会被免职,被踢到党史研究室里,连个遮羞的职务都没有安排?而这次又为何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的头上?我从车祸现场逃出来,好几天脑海里一直在想这些问题,”
  萧良轻轻叹了一口气,心想他妈此时必不能接受“人至贱则无敌”这种简单粗暴的理论,将话稍稍解释得绕一些,,
  “甚至哥遇到这样的事,都是别人在利用我们的温顺、善良,利用我们太讲面子、太要脸皮。这个世道,有时候真的不能太善良、太要脸皮。当然,我这么说不是意味着我以后做事不要底线。这次我说兜底,是有些空口白话唬人,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果汁厂五六百万的库存不拼着命去卖,再拖上三四个月就会彻底烂在仓库里,事关上百人生计的厂子就会彻底无救。我用点小心计,在这事上说了谎,我不会有任何的心理负担。我相信两个月后,就算没有完成既定目标,但只要能做出些成绩,将厂子救活起来,别人也不可能苛求我。”
  “要是有人苛求你呢,抓住这点不放呢?”葛明兰问道。
  “是啊,要是别人抓住这点不放,你要怎么办?”萧潇也觉得这是整件事情里面最不靠谱的地方,担忧的问道。
  “爸,你觉得呢。”萧良看着他爸问道。
  “唉,”萧长华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自己倘若真能做到不在意,别人确实不能抓住这点不放。”
  “爸总算想明白过来了!”萧良哈哈一笑,看到一眼手表,说道,“我跟同事约了乘两点钟的长途车去锡江,没时间跟你们胡扯了!”
  第55章 家族旧事
  萧良回屋收拾换洗衣物,葛明兰还没有缓过神来,问丈夫:“老小今天说话的语气,怎么怪怪的?还有你们到底说什么,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肖裕军这些人贪婪无度,这些年侵占果汁厂上千万资产,对试图举报、调查他们的人不择手段打击报复,他们有过什么心理负担?倘若真要跟这些人斗,太温顺、太善良、太讲规矩行不行?老小应该也是想明白这些,从车祸现场逃出来后,才不肯规规矩矩找县公安局投案,”
  萧长华伸手搓了搓,想要将这两年颓靡消沉的意志搓锐利起来,说道,
  “现在果汁厂都这样了,想要救活,也确实不能顾忌太多、太讲规矩。还有一点,老小也是看明白了。果汁厂要是最终做不成,责任最大还是贪污、侵占上千万资产的肖裕军这些人,没有人会苛求老小跟顾培军他们。到时候就算会提老小他们的承诺说事,也不过是笑话而已。难不成还能将厂子垮掉的责任,归到老小跟顾培军他们头上?天下还不至于不讲理到这地步。这应该也是汪兴民现在放手让老小他们去折腾的关键。要折腾就现在折腾,尽快出结果,不能拖延到没有办法归咎具体责任的时候。而倘若这事最终做成了——这个‘做成了’,不一定是说两个月内顺利完成库存销售目标,只要厂子最终能救活下来,什么都好说。一些承诺即便暂时无法兑现,以后还是有机会补偿的,也就不会有人抓住不放。你听明白了?”
  “我听糊涂了。”葛明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说道。
  “总之问题不大,让老小放手去折腾吧!可笑的是,有些道理我都不比老小想得明白!”萧长华感慨拍了拍长子萧潇的肩膀,说道,“你也不要顾忌太多,明天就到单位办停薪留职。这事最后要是做不成,你跟萧良都是大学毕业,人品能力都不比任何人差,还愁找不到一口饭吃饿死啊?”
  “爸这次真是活通透了!”萧良站在房间里收拾换洗衣物,笑着说道。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萧良好奇谁这时候跑他家来,就见他哥走过去开门,就见他妈坐餐桌旁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起来。
  他从房间里探头看过去,却是他堂姐萧芳跟他奶奶走进来。
  “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都不吭一声,是不是两边真就断亲了?”老太太走进来,盯住小儿子、小儿媳妇,就气势汹汹地质问道。
  “这不是没有什么事嘛,也没有什么需要刻意报信的,”萧长华站起来,扶老太太坐下来,指着墙角还有一箱完整的泸州老窖,含糊说道,“妈你看,知道你爱喝酒,刚整了一箱泸州老窖,就想着这两天抽时间去看你呢!”
  萧良自顾自收拾好换洗衣物后,招呼了一声就出门了,也不管他奶奶在背后唠叨抱怨:“这孩子怎么就这样了,出门吭一声就算打招呼了?”
  萧良他奶奶的人生也算颇有传奇色彩了。
  地主小姐出身,年纪轻轻就向往革命,第一任丈夫也是三十年代初就投奔革命的老红军,生下三个子女。
  抗日战争时期,她奶奶第一任丈夫跟部队转移,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音信全无,他奶奶带着三个子女隐藏在狮山乡下艰难生活。
  后来实在熬不下去,就改嫁给老实巴交、在乡下做佃农的第二任丈夫,也就是萧良的嫡亲爷爷,生下萧良他爸。
  在萧良他爸还很小的时候,萧良他嫡亲爷爷就病逝了,他奶奶又带着四个子女(包括萧良他爸在内),跟解放后转业回东洲工作的第一任丈夫复婚,之后又跟第一任丈夫生下一个小儿子。
  第一任丈夫,也就成了萧良他爸的继父,萧良他爸也是改了萧姓。
  他奶奶的人生经历听上去颇为圆满,但生活远不像简单几句话描述的那么平静。
  萧良他奶奶改嫁他嫡亲爷爷,是为生计所迫,独自一人没有办法养活第一任丈夫的三个子女,打眼里又瞧不起老实巴交、种田为生的第二任丈夫。
  等到解放后跟第一任丈夫复合,内心深处甚至将改嫁视为人生的污点,打小对萧良他爸就不甚喜欢。
  他奶奶五个子女,四个又是萧家的嫡亲子女。
  这也注定萧良他爸在新的家庭里是受忽视的角色。
  他奶奶虽然不怎么喜欢萧良他爸,性格却又强势,想要主导萧良他爸的人生。
  萧良他爸跟他妈,他奶奶开始就强烈反对,后见反对无效,又彻底甩手不管小儿子的家事;萧良跟他哥出生之后都是他爸妈一手带大,丝毫没有得到长辈的帮衬,也因此萧良四五岁时,企业还没有恢复托儿班,只能整天像个拖油瓶似的跟在他哥身后去上学。
  因此,他妈跟他奶奶婆媳之间的关系也非常的冷淡。
  真正关系交恶还是两年前陈富山案,他大伯时任宁海县副县长,原本也是前市委书记陈富山提拔起来的官员,然而看到风向不对,就第一个投向当时的倒陈派大营,甚至为扳倒陈富山拼凑罪证,不惜胁迫他爸倒戈。
  这些都是已经发生的旧怨了。
  前世萧良身上发生那样的事后,他爸妈也曾求到他大伯、二伯门上,但除了换来袖手旁观外,更多是毫无吝啬的奚落与嘲讽。
  一切的根本还是人性的嫉恨。
  他爸从小就不被认为是萧家子女,然而仕途发展,比萧家倾尽资源、人脉的大伯要好得多。
  他大伯五十岁才好不容易提拔副县处级,基本上被认为发展到头了;而他爸四十岁就被前任市委书记陈富山提拔到市委工作,被视为东洲冉冉升起的新星。
  第三代子女里,最不受重视的他家,竟然在这个年代接连出了两个大学生,其他四个萧家兄弟姊妹,连一个大学生都没能培养出来……
  第56章 初至锡江
  萧良现在无意去理会萧家内部的前仇旧怨,眼下最关键的还是他家要尽快走回正轨。只要他第一步棋成功走出来,所有纠缠或未纠缠的前仇旧怨,他才有能力从容不迫的应对。
  锡江与东洲隔江相望,但九十年代还没有路桥相通,萧良与张斐丽、刘薇薇在长途客运站会合,乘坐两点钟的大巴车,赶到汽渡过江,下午五点钟赶到锡江市城区。
  徐立桓、吴启燕、徐晓冬等人则提前两天赶到锡江市,先在锡江市紫江路新开的综合批发市场附近租下一间仓库,还另外从厂里调来两名普通职工负责看守仓库。
  除了给吴启燕单独在附近的旅馆里开了一间房,徐立桓带着其他人员以及两名职工,这两天都在仓库里打地铺。
  “温州贩子真是不地道,我们在批发市场买了这几顶蚊帐,便宜是够便宜了,但帐子眼小拇指都能穿过去,看这两天把我们给叮的!”
  徐立桓他们租的仓库,在附近的村子里,都是村民私建的彩钢瓦简易房,主要就是出租给紫江路批发市场商户存货。
  锡江六月中旬已经很有几分炎热了,睡在彩钢瓦房仓库里潮湿闷热不说,仓库前面二三十米外还有一条臭水沟,气味刺鼻,大白天就见一群群的花蚊子往人裸露的胳膊、大腿上扑。
  过两天才正式从厂里调货过来,租的仓库里还空荡荡一片;徐立桓他们为了节约住旅馆的钱,在仓库里打地铺。
  潮乎乎泥地上摆放几只木架子货盘,铺上木板、草垫、草席,将蚊帐支起来就是一张床铺,但从批发市场廉价买的蚊帐眼不够密,而锡江的花蚊子个头小、咬人狠,徐立桓他们这两天都被咬了一身包。
  早年东洲就有很多温州籍商贩售卖劣质蚊帐,不少人吃过亏,再加上这些年很多假冒伪劣商品都是温州等江浙地区流出,徐立桓将被叮得满是包的胳膊,给萧良他们看,怨气也撒到温州人头上去了。
  “吴师傅两个还是要留下来看仓库,但除了住宿补贴要额外发放外,还是赶紧买两顶管用的蚊帐,电风扇也不要省,但要注意用电安全,”
  萧良站在仓库前,心里发怵,都没有将塞满换洗衣服的旅行包放下来,说道,
  “其他人哪怕为了维持厂子的形象,还是要住旅馆里去!”
  吴启燕之前入住的旅馆就在仓库附近,一间房谈下来月租三百元;他们这次出来就从果汁厂所剩无几的帐户里借出三万元现金,前期要花钱的地方也多,没有条件讲究享受。
  张斐丽、刘薇薇过来后,可以直接跟吴启燕住一个房间,众人赶到旅馆又新开了三间月租房,徐立桓、徐晓冬六名男同志分两间;萧良独住一间房。
  萧良也不是享受特殊待遇,他入住的房间同时还要充当会议室、办公室以及餐厅,特意让旅馆将房间里的一张单人床搬出去,找来两张长条餐桌拼到一起,铺上棉布,合成一张大会议桌,方便十个人可以勉强挤在一个房间里开会、办公、用餐。
  徐立桓他们提前两天过来,除了租好仓库,搜集当地经销商、批发商的联络资料,还印制了一批宣传页,都堆在吴启燕的房间里。
  旅馆房间月租三百,不能指望有多奢华、宽阔——旅馆除了前台,房间里连电话机都没有。
  靠窗摆下两张餐桌后,再放六七把椅子,连转身都难。
  摆放不下太多的椅子,吴启燕、张斐丽、刘薇薇三个女的都只能坐床沿上参加会议。
  旅馆狭窄的房间里,一盏白炽灯从天花板吊下来,光线昏暗,裸露在外电线根部还织着蛛网;一台风扇呼呼的吹着,室外将雨未雨,室内闷热无比。
  不单单是有女的在场,主要还是萧良规规矩矩的穿着长袖衬衫、长裤,徐立桓他们也不好意思将衬衫脱下来打赤膊,不一会儿大家都大汁淋漓,等着萧良分派任务。
  萧良蜷腿坐在靠窗的椅子上,拿一只玻璃杯接了水当烟灰缸,说道:
  “现在要重新开发市场渠道,今年省里组织的糖酒交易会肯定赶不上趟,正常的就是跑批发市场,联系主营副食品的商贸、物资公司——以前的几家经销商也要联络,然后找锡江的晨报、晚报以及电视台打广告。这些常规动作,我们肯定要做,但仅限于如此,两个月三百万保底的销售回款任务,肯定指望不了。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吧?”
  徐立桓发愁的皱着眉头说道:
  “我们之前没有干过销售,但提前两天过来,也初步摸过一些情况了。这些商贸物资公司,能接受铺货,还能同意每隔两三个月根据实际销量,跟我们结一次款,就算相当地道的了。要是遇到不地道的,长时间拖着不结算打款,甚至就是赖帐,或者卷铺盖走人,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张斐丽睁大杏眸,盯着对面的萧良。
  照徐立桓他们提前摸查的情况,跟他们之前在厂里预估没有太大区别,但真要等到两三个月根据实际销量结一次款,不用说他们根本不可能完成销售回款任务,厂子真能拖到两三个月后,才陆续有一二十万款子打回去吗?
  她不知道萧良有什么手段妙手回春,能打破这个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