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尚无爵位在身的文臣还能保持镇定,但有爵之人大惊失色,情绪激昂浑身发颤,那眼神很不得将孟宣和给生吞活剥了!这是什么意思?未来袭爵还要考吗?岂有此理!他们不能也不愿意接受。
  司封郎中掖了掖额上的冷汗,他的面颊苍白,道:“建功立业,实为千秋家业,为子孙谋。若继承爵位以课业论,臣恐使人心寒。”
  孟宣和冷飕飕道:“臣不知贵戚子弟读书难在何处,是家中无书可读,还是请不起贤能之人来教?或者两监无其座次?”
  司封郎中皱眉:“人之秉性不同,天下读书之人何其多,如孟御史这般登进士第的也不过寥寥。”
  “倒也无需及第之才,其所缺者德业耳。”孟宣和眼也不眨道,“既想家业昌盛,怎么不教子孙读书?君子之泽,岂独五世而已?盖得其人,则可至於百传。”1
  勋贵子弟也有读书的,但这难道是子孙向学不向学的问题吗?这根本是要剥夺他们的权利!若真出了个不肖子孙,让他们眼睁睁看着爵位无人可继承吗?尽管知道不肖子孙可能坏家业、连累族亲,但谁能做到悬崖撒手式的一放?“此非古制,前朝并未有。臣等以为不可!”
  “贡举改制、明德书院不也前所未有吗?”一位御史反唇相讥。
  赵嘉陵眉头皱了皱,她有任务在身,的确得改一下东西,但并不希望这事跟明德书院挂上。那御史自知失言,已经低头告罪。赵嘉陵面沉如水,她的视线落在谢兰藻的身上。
  强烈的目光无法忽视,现下没有心声,可不代表着之后没有“胡言”。谢兰藻平静道:“君子好因循,有不得已者,亦当运独见之明,定卓然之议。臣以为上无旧典可举,也当以近世之权道而改之。孟御史之言甚善。”2
  她跟陛下同行,也听到了“君子之泽”这一针对贵戚的任务。御史弹劾燕国公府上,顺便提出考试袭爵的建议,的确是出自她的授意。
  先前街上陛下欲言又止,可她心中知道,的确算她这个宰相失职。
  谢兰藻一出口,来自同僚的攻讦自然不少,原本对准御史的矛头,纷纷转移到谢兰藻的身上。谢兰藻神色自若,不在意那些言论。
  赵嘉陵眉头微微皱起,并不想让谢兰藻被朝臣的愤懑不满淹没。她道:“此事再议。”顿了顿,又说,“朕有东西邀请诸卿观看。”她的视线挪到李洽的身上,道,“秦公,准备好了吗?”
  秦国公李洽是勋贵,他倒是没在意那些,没被涛涛浪潮裹挟着。一听陛下点他的名号,还愣了愣,片刻后脸上露出一种压抑着的激动。他放声道:“臣女已经准备妥当,只等陛下大驾!”
  这可是震古烁今的大业!
  火器!冲锋!
  第41章
  贡举、国子监改制的时候,不少勋贵们笑嘻嘻地看热闹,他们的子嗣虽然也在国子监就读,但要入仕完全不用贡举,可以借助门荫出仕,故而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甚至加把劲奚落,等到这一刀砍到自己的身上,便开始哭嚎了。
  这爵位可不分文臣武将士族勋贵,但凡立下了功劳都能被授予爵位,但这爵位不能顺利传家了,自家孩子还要考试才有资格袭爵,这不是闹吗?!贵戚和公侯们如何甘心?
  眼下还没有定论,要怎么驳斥谢中书、怎么让陛下不做这个决定呢?贵戚们纷纷聚在一起,绞尽脑汁想主意。既不能闹出太大动静,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这个恰到好处也太难了。谢中书提出这个建议,简直是没天理啊?!就因为她家无爵位继承吗?
  “或许还真是如此。”听到同僚抱怨的某贵戚眉头紧蹙,他灵机一动道,“郑相在朝时,主持宣启之政,其中女子入仕是一条,还有一个便是妇人也能承爵,只是这一条终究没有实现。谢相祖母乃长公主,她的父亲封侯却因无男嗣,使得爵位未曾传递下去,她自然是不知道我等的苦闷。”
  “也许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说话的人猛地一拍大腿,“她一直致力于推动宣启之政,当然也会将郑相当年没做成的事情一一落实了。先帝与郑相之间还有些龃龉,可现在,瞧瞧咱们陛下,那是一门心思都在谢相的身上啊!”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最破防的贵戚们家中无好儿,真要实施考试承爵,他们绝对第一个被卡主。别人家的爵位落到女儿手中跟他们有什么关系,那些文臣嚷嚷的“旧典”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先保住自家家业吧。“她一定是这么想的。”勋贵们信誓旦旦地说。
  有五品以上实职的勋贵能参与常朝,而余下沉浸在富贵中的人,虽不能上朝,但也能上表乃至入宫去拜见圣人。他们也不提“考试”的事,只上书说“古之时,妇人有爵亦有谥,请复上古之风”。
  他们都退了这一大步了,谢兰藻怎么也能闻弦歌而知雅意了吧?
  对于这帮人的上书,赵嘉陵有些意外,她不置可否,将上书都打发到政事堂让宰臣们商议了。
  她在等。
  等第一场冬雪落后放晴的好日子。
  火.药爆炸到底是什么样子,她没去郊野的庄园不清楚。看着语句逐渐激昂的密信,赵嘉陵跟系统死缠烂打,最后获得了一次全新的观影体验。
  那一刻的震撼难以言表,以至于早觉得自己已经经历种种考验、能够承受各种奇观的赵嘉陵,都陷入了短暂的失语中,看得两眼发直。系统控制了影片的音量,可她还是狠狠地一揉嗡鸣的耳朵。
  【这是完全版的,宿主要看的没这么震撼。】明君系统说。
  【够了够了。】赵嘉陵道。
  三日后是个晴天,恰逢休沐日。
  但皇帝邀请百官群臣赴宴,这“休沐”当然也不存在了,好在不用卯时就起床。
  这回盛宴,赵嘉陵请得不仅仅是参与常朝的朝官人选,连那些不参与朝政的贵戚们也都叫来了。甚至连在深宫不愿外出的太后,也一并出行。车驾浩浩荡荡地奔赴秦国公在长安郊野的庄园,身后仪仗车马相随,那架势堪比外出行猎时。
  “陛下到底要请我们看什么?”户部尚书小声地询问谢兰藻。消息前几天就有了,但具体的东西怎么都问不出来。听说有人将秦国公拖去饮酒,你一杯我一杯地将他灌醉,可向来大嗓门的秦国公这会儿一个字都没吐出,嘴严实得像是铁线给缝上了。
  想从陛下那听点心声吧,可什么动静都没有。
  原以为听到心声就能省略“揣摩圣意”,一步到位了。哪想到心声时断时续的,带来的惶恐也不少,心声沉寂的时候,带来的大恐怖更是难以形容。
  于是,只能从深得圣眷的谢兰藻那儿打探消息。
  可谢中书平日端方肃静,自有一派威仪,更不是好询问的对象。
  此刻,谢兰藻就平静道:“到时候便知道了。”
  谢兰藻不知道,但内心深处有所猜测。陛下要给群臣看的必定是自系统那得来的珍奇之物,可明德书院没落成而且不在这个方向,不由秦国公府上负责。望远镜尚在研究中,况且也不需要出城。至于香皂、香膏、马蹄铁等物,更是没这个必要……
  仔细一盘算,大概能猜到是那什么“火.药”。它落到陛下手中之后便没了声息。陛下曾说漏嘴,道将好物给了太后,而秦国公是太后的心腹,太后若是着人研究,那秦国公是理所当然的人选。
  “当真这么厉害?”车中,太后也问道,神色狐疑。秦国公府上的上书她都看了,但是根据她对那帮朝臣的了解,说事的事情总喜欢夹带些别的,一件普通的小事儿也能夸得天花乱坠。一摞折子挤一挤,还能拧出一桶水来。
  “难道秦国公敢欺瞒我与阿娘吗?”赵嘉陵道。
  太后点了点头,秦国公的确没这个胆量。
  既然是盛宴,那么宴席自然也要有的,秦国公不敢慢待圣人,叫人布置了好一片宴席。太后和皇帝自然在首座,旁边是陪宴的公主和宰相,再往下依次序落座。群臣们心中暗暗嘀咕,不太明白到底为了什么,可面上一副言笑晏晏的欢乐模样,恭祝了皇帝和太后之后,又有朝臣奏乐起舞助兴,作应制诗。
  赵嘉陵仿佛也沉浸在这片融融的宴乐之中,她绝口不提朝政事,等到宴席落幕了,才轻飘飘道:“昔日得神明祖宗庇佑,朕得来了一物,其名‘火.药’。朕将其交给了秦国公府的千金研究,如今已有结果。”
  太后闻言稀奇地看了赵嘉陵一眼,至于神明祖宗,都当作套话。
  李兆慈也在宴中,听了上首陛下的言辞,施施然走出,镇定自若地发言。等到场面话结束,她才朝着赵嘉陵一拱手:“妾奉陛下之令,请诸位观一场‘神.迹’。”
  “阿娘要小心些,动静恐怕不小。”赵嘉陵转向太后轻声后,又很自然地吩咐了银娥一声,要她向谢兰藻传话。
  【宿主放心吧,不会震聋人的。】明君系统说。
  【朕不提醒谢兰藻,她又怎么知道朕对她的关心?】赵嘉陵振振有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