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里 第87节
  他说的话很轻,分量却很重。
  苏祈安信他,多个人帮助总是好的,把特征告诉了张鹤轩,里头的东西重要,也急不得。
  急也没用。
  张鹤轩点了头,打了通电话。
  车绕进小路里,那条路苏祈安很熟悉,弯弯绕绕,几个月前的某个晚上,她和谭斯京走过。
  苏祈安移开目光,头顶有一阵凉风拂过,她用余光去看。
  然后快速地侧过身子,把谭斯京那边的窗户关上,“你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你自己发高烧吗?还把车窗开起来!”
  虽然只是一点,十分之一。
  苏祈安好用力地看他,还下意识地用力在谭斯京手上拍了一下。
  不轻不重。
  谭斯京看着她,十分配合,“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开?”
  苏祈安见不得他这样折腾自己,无论出于哪个方面。
  谭斯京依旧看着苏祈安,瞳仁倒映出苏祈安有些急切,还有些关心而轻拧的眉眼,他低声说:“我有些头晕。”
  苏祈安要生气了,“体温量了吗?”
  “量过了,先生早晨体温38,前面38.7。”
  苏祈安:“……”
  谭斯京却好整以暇,用手抓着苏祈安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掌心下是异于常人的热度,扣在手腕上的指腹也是热的,不是冰凉的,甚至还在缓慢摩挲着她的肌肤。
  这样的行为,好亲密,好像情人间十分自然的动作。
  谭斯京问她:“你摸摸,是不是38.7度?”
  苏祈安真的要疯了。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手,“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做什么?”
  “开窗,测体温,你是说哪个?”
  苏祈安不说话了,她觉得好堵,这个人还能这样淡定从容,和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这么着急干嘛?
  强压下好多情绪,苏祈安不想理他了,“哪个都跟我没关系。”
  谭斯京却稍稍颔首,低头,对上苏祈安的目光,在她眼前,好清缓地落下音,“你刚刚,偷看了我好几眼,碰了我的手。”
  “还,特别关心我。”
  气息灼热,谭斯京的靠近好像把整个冬天变成了温暖的春天,“所以,怎么办啊,苏祈安?”
  “好像,不能说没关系吧?”
  一句一顿,苏祈安整个人都要被春天困住了。
  她不自觉地往后退,挨到最里面,退无可退。
  谭斯京看穿她的小动作,说下最后一句:“而且,苏祈安,早晨,你还来看过我。”
  “你,还认不认啊?嗯?”
  苏祈安:??!!
  那时候他不是睡着了吗?!
  “你装睡。”苏祈安直视谭斯京的眼睛。
  谭斯京唇稍扬,不疾不徐地,即使是病着,那白透的脸上依旧浑极了,“苏祈安,笨死得了。”
  “那点东西,你觉得我认不出来是你给的吗?”
  谭斯京的嗓音砸在苏祈安耳边,酥酥麻麻,带着戏谑,又带着笃定,“苏祈安,承认吧,你担心我,担心得要死了。”
  苏祈安咬唇,好软地看着谭斯京,半晌没说话。
  震耳欲聋的心跳,藏在发烫的空气中。
  .
  苏祈安的包在半个小时后,负责人交在了张鹤轩的手里。
  包里的东西没丢,张鹤轩说偷包的小孩饿了很久,家里没有东西吃,才出来抢东西看看有什么吃的。
  还没来得及打开,就被找回去了。
  那会儿张鹤轩已经把车开到了村里的算是烟火气最集中的一条街上,说是他们会住在这儿,连带着苏祈安也是。
  他们的房子是一栋水泥房,比阿婆那儿的环境要好,专门拿来接待一些有钱权的外客。
  负责人陈东是这儿的村长,年纪大,话语权最重,代替几十个农民工过来迎接苏祈安。
  苏祈安做好资料对接,陈东说那几个农民工天不亮趁着雪不大,凌晨四点就出门去镇上找活干了。
  一天一百五,什么活都接,没保险的事情,年关将至,干了一年的包工地,一毛钱没到手,微信上天天在说老板,可以发工资吗?大字不识几个,这辈子的文化都在要工资上了。
  有的家里老婆孩子还病着,又要读书,怎么能这样?陈东坐在门前,一边手
  一边拍手拍大腿,恨死了。
  了解完一些事情,胡明歌再过一会儿就能抵达这儿,苏祈安打算等他一起来再开始工作。
  陈东对谭斯京毕恭毕敬,脱掉棉质手套露出黝黑的手擦了擦裤边再和他握手,露出笑脸,“谭总,您能来平城,我代表我们村全体村民向您表示感谢。”
  “您大驾光临,我们这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陈东好歹是个村主任,场面话也是手到擒来,张鹤轩伸手拦了拦,“陈村长,有什么话您先和我说。”
  陈东一拍脑袋说了个“哎呦”,“你看我,真是有眼无珠。”
  张鹤轩引着他到外头说话,苏祈安跟着上楼回自己的房间。
  谭斯京没说半个字。
  等到胡明歌过来时,苏祈安已经收拾好所有东西准备和他攻克难关。
  农民工讨薪的案件相比其他案件来说,难度更大,也更复杂,更别说是几十个人。
  一来,没有文化,没有劳动合同的群体说不清欠薪人是谁。二来,农民工手里的证据薄弱。
  基本上都是微信聊天记录,通话记录,工作照片,要么就是手写签字的考勤表,难以证明欠薪事实。
  维权需要多方面下足功夫,之前在厦城,相关部门的举措还算顺利,而如今在这样一个村子里,举步艰难。
  苏祈安和胡明歌沟通了很久,联系相关部门,走访了几个还在家的农民工,收取了能够证明是农民工的材料,免于审查经济困难状况。
  几家走访下来,已经很晚了。
  胡明歌站在苏祈安身边撑着伞,遮去细细小雪,顺手拧开一瓶怡宝递给她:“要不要喝水?”
  苏祈安顺手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接过水,“你刚来没多久,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
  胡明歌点了下头。
  胡明歌对着这儿不太熟悉,不过村子小,走到底也是那几条路,苏祈安依旧引着他回到了那栋暂住的水泥房。
  二楼有三个房间,标准的三室一厅。
  胡明歌在另一头,进房间之前,他和苏祈安闲聊了几句。
  苏祈安捂着嘴轻轻地笑了。
  等走到她的房间门口时,旁边的门打开了,站着一抹挺拔修长的身影,微微靠着墙。
  谭斯京无声垂眸看苏祈安,“苏祈安。”
  突如其来的声音,苏祈安下意识地应了一下,带着唐突,嗓音软软的,有些可人。
  看到是谭斯京,她问:“怎么了?”
  平淡的模样,差点让谭斯京微微哽住。
  小姑娘站在他面前拿着瓶水,此刻平平静静的,和刚刚在楼下对着胡明歌笑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侧过身,从房间里摸了瓶水丢给苏祈安,“那瓶过期了,别喝。”
  丢给苏祈安水时,谭斯京的手背上的青筋凸显,在白皙肌肤下的视觉效果更加舒适,只不过现在,多了张白色的输液贴。
  苏祈安眼睫轻眨,瞟了眼谭斯京的面色。
  只带点病态的白,却比在车里时好多了,想来是陈东给他叫了村医打过点滴。
  想到什么,苏祈安把丢给她的那瓶水塞到谭斯京手上,“你骗我,没过期。”
  他这是什么意思,无缘无故给她一瓶水。
  因为什么?因为胡明歌吗?
  是了,谭斯京的房间,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
  他真是太闲了,她才不理他。
  谭斯京很轻地皱了一下眉,小姑娘看着他,眼里的倔强好似要跟他分清界限。
  还想再说些什么,但先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开门声。
  再然后,门被关上。
  苏祈安好快地进了房间。
  进房间之前,还不忘对着谭斯京说。
  “谭斯京,我不认。”
  不认什么?
  当然是不认在车里的那句,她来看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