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每次上课的时候,林夏都是和杨阳、老孙两个人坐在一起画的,任子健来了之后,有好几次都和他们挑了同一组模特,久而久之,四个人也就熟悉了起来。
  越熟悉,林夏越发现他的厉害之处。
  像林夏他们这些人,画速写的时候,顶多是大概看一下构图,然后就开始闷头画。而任子健不同,每次他都要事先观察好久,在班级里转一圈,看一看其他人是怎样画的,然后自己再落笔,他画得很快,很从容,等画完之后,他会在教室里再遛一圈,对比自己和别人的差别之处。
  老师说,大家画画都是用手,用眼睛,而任子健是用脑。
  林夏偷偷试过,却发现完全模仿不来,难道这就是优等生学美术的独到之处吗?
  任子健最开始那句把林夏当做竞争对手,只是玩笑话,但林夏和老孙却是真的产生了危机感,毕竟考上清美是万中择一的竞争,他们必须要足够优秀,必须要超越很多很多人才行。
  于是三个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却开始较劲,每次上课画画都像比赛一样,比谁画得快,比谁画得好,谁也不服输。杨阳跟他们画了一段时间,实在跟不上他们的节奏,大呼受不了,再也不和他们坐一起了。
  日子如同颜料涂抹画布一般,层层叠叠,转眼就是厚厚的一片。
  11月中旬的某日,天气骤然降温,从前一天的零上十度左右,突然变成了零下,晚间甚至还偷偷飘落了一层轻雪。北京的秋冬本不算冷,相应的,供暖比照东北实在晚很多,而班上又绝大多数都是南方同学,第一次在北方过冬,对此实在没有准备,一个晚上过去,有七八个同学都冻感冒了。
  林夏也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绒裤,家里给她邮寄的厚衣服还没有到。
  老师没有办法,只能临时给他们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出门去买衣服。
  虽然寒冷难耐,但这突如其来的一天假实在是很幸福,要知道进入十月以后,他们已经从两周休一天变成一个月休一天了。
  杨阳有一个在北京上学的表姐,经她打听,说是有一个物美价廉买衣服的好地方,于是由她带路,林夏、老孙、任子健、钱珊珊他们五个人就一起去了。
  坐了很久很久的公交和地铁,他们在动物园下了车。
  钱珊珊对此翻了个白眼:
  “我还以为你说的是哪儿,原来是‘动批’啊。”
  北京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由好几个大型商场组成,这里是北方地区最大的服装批发集散地,价格低廉,款式丰富,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外地商家来这里进货,也是那些年在北京求学打工,囊中羞涩的年轻人买衣服的不二选择。
  随意挑了一家商场,进到了里面,就像菜市场一样,人山人海,七吵八嚷,商铺一家挨着一家,男装女装衣服鞋帽,整栋楼全都是批发零售的店,壮观极了。
  杨阳酷爱逛街,是讲价高手,在她的带领下,众人杀将进去就是一顿血拼。
  林夏脸皮薄,不敢讲价,每次看见杨阳和老板你来我往,上演一出出拖刀计,空城计,金蝉脱壳,反客为主的时候,她在一旁都很是胆战心惊。不过最终买下来的价格确实便宜,比在望春地下商场买的衣服还便宜得多。如果就算这样店家还有赚,林夏不得不开始思考服装行业的暴利了。
  最终林夏买了一条保暖棉裤,一件毛衣,一件厚的外套,而老孙依旧精心挑选了他一贯的破烂文艺风,数杨阳买的最多,几乎每个人都帮她提了两个袋子,就这她还没有买够,还想换家商场继续逛。
  钱珊珊很不耐烦:
  “这种便宜衣服看着就廉价,回家穿两天就坏了,买那么多干嘛?你还不如攒攒钱买几件真正的好衣服呢!早知道来这里,我就不跟你们来了!”
  杨阳一听顿时火冒三丈:“你不爱来就别来,大小姐赶紧去高贵人该去的高贵地方吧,谁求你跟着我们的?真扫兴!”
  “我跟你真是谈不到一起去。”
  钱珊珊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临走时还问任子健:
  “喂,我去西单,你跟不跟我去?”
  任子健虽然也一路跟着他们,但只是象征性的买了一顶帽子,能看出来,他也不太瞧得上这里的衣服。他虽然没说过,但他家庭条件很好,这个大家都知道,因为平常画室里他的画具总是最好最全的。
  任子健有些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跟其他人说:
  “那你们慢慢逛吧,我们先走了,回头画室见。”
  然后两个人就一起离开了。
  老孙冷笑了一声:“有钱人就是矫情。”
  林夏看了看老孙,又看了看气鼓鼓的杨阳,小心翼翼的问:
  “我
  们还逛不逛了啊?”
  杨阳一跺脚,嚷嚷着:“不逛了不逛了!没心情了!”
  难得出来一次,林夏不甘心就这样回去了,于是她提议:
  “不如我们去对面动物园吧?我还没去动物园玩过呢。”
  “诶呀,长沙就有动物园,离我家很近,我都玩腻了。”杨阳说,“去天安门故宫吧,来一趟北京,总不能连这两个地方都没去过吧?”
  林夏一听,也觉得很有道理,但老孙却有自己的想法:
  “等你们以后来北京上大学了,无论是动物园还是故宫,你们想来多少次就来多少次,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去另一个地方。”
  “哪里?”
  老孙撩了撩刘海儿,面色冷凝:
  “去雍和宫,快联考了,我们需要去那里拜拜。”
  .
  最终,林夏和杨阳听从了老孙的建议,三个人一起去了雍和宫,绝对不是搞封建迷信,而是反着闲着也是闲着,嗯,绝对不是。
  林夏听说过雍和宫,可对这个地方没什么概念,在今天之前,她甚至以为这是类似恭王府之类的古迹,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一座寺庙。
  虽然来这里是老孙提议的,但他对拜佛流程啊规矩啊什么的也不太懂,林夏和杨阳就更不懂了。买了票之后,他们每个人就被给了一盒香,进门第一间雍和门殿,琉璃瓦屋脊兽,飞檐斗拱,雕梁画栋,供奉的是布袋尊者和四大天王。林夏三个人跟着身边其他前来朝拜的游客,有样学样,上了香,磕了头,拜了又拜,默默求了心愿,祈祷神佛保佑。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出了殿,又是殿,拜了佛,还有佛,他们根本不清楚求学业在哪里求财运又在哪里,要是开口问了,又显得外行不诚心,于是秉持着不能厚此薄彼得罪人的心态,三个人一路磕头一路上香一路拜了过去。
  林夏之前也和姥姥去过庙上,在她记忆里的寺庙都很小,而雍和宫真的很大很大,最后也数不清拜了多少佛,上了多少香,后来她发现那天他们好像连送子的求姻缘的都拜了,只是嘴里念叨的都是同一句话:
  求神佛保佑,我们能考上心怡的大学。
  这是十八九岁的他们,对未来最大的期许。
  那天晚上,林夏发给何川的信息写道:
  【我不觉得拜佛是虚无缥缈的事,如果一个人真的很想很想达成一个目标,为此不惜用尽一切方式,哪怕是求神拜佛,这说明他已经足够诚恳,足够努力了。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必须尝试过所有途径,才能不后悔!】
  何川告诉她:
  【你说得很对,而我相信你已经有足够明确的目标与坚定的信念了,剩下的,只需要拼命奔跑就够了。】
  林夏深吸一口气:
  【是的,我会拼命奔跑,绝不放弃!】
  .
  一转眼到了12月,联考在即,进入最后冲刺阶段,画室里的氛围更加紧张了,他们的课业更加紧张,练习也更加繁重,每天上完晚课后,很多人仍然留在画室自己练习,争分夺秒,不放过一丝一毫提升的机会。
  对美术生来说,12月开始,他们就要陆续返回各自省份参加联考,只有通过联考,他们才能在高考时报考美术专业,或者在来年3、4月份进一步参加各大美术院校举行的校考,这是属于他们美术生的“小高考”,生死攸关。
  湖南联考是最早的,12月初,杨阳那批湖南的学生就回家了,而后广东、重庆12月中旬,老孙以及任子健那一批人也回家了,最后画室里只剩下不到10个人,林夏和零零散散其他省份的同学,他们要等到12月末才考试,准备时间最充分,内心也最煎熬。
  这天晚课之后,林夏又留下来练习了一会儿,和同班的另一个女生一起回到了宿舍,现在宿舍里8个人除了她和钱珊珊其他人都回家了。钱珊珊上完课早就回来了,但还没睡,正在敷面膜。
  那天动批的不愉快只是一点小摩擦,他们都是很简单的学生,转头就忘,并没有积累下什么矛盾,那之后还是一起画画,一起吃饭,没事儿人一样。
  只不过林夏因此明白了一件事,消费水平不同的人真的很难一起出门玩,谁将就谁都是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