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咱们是骨肉至亲,我可以不做追究张卫二人诋毁姜氏,可若是她们将来故技重施,诋毁别家女眷,被人一纸状书,状告到朝堂可如何是好?到时候连带着弟妹也要被人嗤笑的。”
  “当朝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我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物数不胜数,难道我们遇到不了解的事物,就要被人嗤笑吗,若是这样,我们都缩在后院,不出房门一步算了。”
  卢氏忿忿的握紧拳头,不过家里人起了龃龉,方氏提前朝那些杀头的罪臣做什么,方氏惯会小题大做。
  卢氏心里不悦,可又辩不过方氏,只得赔笑道歉:“张卫二人德行有失,大嫂若觉得不忿,只管罚她们,我决不护短。”
  卢氏只是说客套话,没想到方氏毫不客气,方氏道:“侄媳在家里犯错,小惩大诫即可,也无需二位侄媳亲自给姜氏致歉,你们二人到堂前跪两刻钟便是了。”
  这便是方氏的高明之处,在堂前跪两刻钟,说起来不算什么,却会让张卫二人在林家颜面尽失,在下人心中失去威信。
  卢氏铁青着脸看向方氏,嗫嚅道:“大嫂,张氏卫氏虽不成器,将来却是要做管家太太的,您让她们到堂前跪着,以后还怎么支使下人?”
  方氏含笑道:“所谓上行下效,说的便是如此,主子有了错若轻轻揭过,还怎么管束下人。
  下人看到主子犯错会被惩罚,定会惊醒着当差,再不敢出现纰漏。二位侄媳到堂前罚跪,于二房管束下人也是有裨益的。”
  方式一张利嘴噎得卢氏婆媳三人无话可说,张氏卫氏没法子,忿忿地挪到堂前罚跪,对大房的恨意也达到了顶峰。
  张氏环视四周,见无人经过,压低声音道:“婆母也太纵着大房了,以前即便和大伯母有觊觎,也是会护着我们的,如今怎么大房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地板又硬又凉,硌得膝盖疼,卫氏悄悄把手帕折起来垫在膝盖下面,低声道:“信阳侯府那位现下还在大房住着,得罪了大房便是得罪了信阳侯府那位,那位背后有陆首辅撑腰,婆母又如何敢和他们叫板。”
  说来说去,她们挨罚的症结竟在姜姝身上,她们今日所受的奇耻大辱一定要在姜姝身上讨回来。
  姜姝有些畏冷,姜容特特让人在屋子里煨上了银丝碳,热气蒸腾开来,姜姝总算舒服了一些,她摊开账本,认认真真教姜容理账。
  二人十分投入,待把账理完,才发现屋内多了一个人,那人身穿一席碧蓝色云锦阔袖衫,云鬓高梳,在
  赤金头面的衬托下,愈发显得肤白若雪,端得是华贵端方。
  姜容怔愣了片刻,才把这人和她那个成日里礼佛的婆母联系到一起,婆母这是、这是还俗了吗?
  姜容给方氏行了个礼,磕磕巴巴道:“母亲,您……”
  方式抬手打断姜容,转而对姜姝道:“容儿年纪小,处事没有章法,这几日麻烦夫人了,以后由我来教导容儿,无需再叨扰夫人。”
  总算把方氏请了出来,姜姝点了点头,温声对方氏道:“您是过来人,有您教导,容儿定能把林府撑起来。”
  方氏是个周全人,既决定还俗,就要把礼节做全,晚间,置办了一桌席面用来答谢姜姝。
  吃完席,天色便黑了,姜姝决定再宿一夜,第二日回信阳侯府。
  折腾了一日,她身心俱疲,躺到榻上就睡着了。
  陆长稽踏月而归,轻手轻脚到盥室沐浴,他整日里批阅公文,身上沾满了墨水味。
  姜姝不喜欢墨水的味道。
  洗漱完,陆长稽躺到榻上,侧身凝视姜姝的睡颜,姜姝这几日嗜睡,气色倒是好了一些。
  他凑到姜姝跟前,轻轻在姜姝的额间吻了一下,这时,忽看到姜姝的枕头下面压着一支素银发簪。
  姜姝并不喜欢银饰,她喜欢珠光宝气的赤金头面。
  陆长稽的眸光沉了沉。他绷着脸把银簪抽出来,放到眼下端详端详,只见银簪簪尾刻着一个小小的“熙”字。
  熙文是叶潜的字。
  怒意从脚底升腾到胸腔,翻江倒海的蒸腾,渐渐汇集成一片火海,形成燎原之势。
  陆长稽紧抿着嘴唇,双手不由轻颤起来。
  他将银簪掷到地上,伸手把姜姝摇醒,直勾勾看着姜姝,淡声道:“姜姝,你可是把我当成了死人?你瞧不上我便算了,左右我也不能让你如意,我这就去杀了那叶潜。”
  姜姝不知道陆长稽为何这样生气,怎么莫名其妙的就又牵扯到了叶潜,叶潜本就无辜,她决不能让陆长稽再伤害叶潜。
  姜姝有些着急,她拽住陆长稽的衣袖,哑声道:“陆长稽,你在说什么疯话?”
  姜姝发抖的睫毛映入陆长稽眼中,陆长稽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果然还念着叶潜,只提到叶潜的名字,就情不能自禁。
  他若不把叶潜除了,便妄为极臣,陆长稽把衣袖从姜姝手中扯出来,大步向门外行去。
  “陆长稽!”姜姝大骇,她光着脚跳下床,向门外狂奔。
  第69章
  不知谁往门口泼了一汪水,天寒地冻,那汪水结成了冰,姜姝一脚踩上去,身体猛然向后滑去。
  摔跤原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可不知为何,姜姝摔倒以后小腹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五脏六腑里搅动,简直要把身子绞烂,她捂着小腹,汗如雨下。
  **处变得黏答答的,似乎有液体渗了出来。
  珠儿的寝屋在姜姝隔壁,她听到声响行到廊下,只见姜姝歪在地上,眉头紧皱,面如土色。
  珠儿大骇,她跑到姜姝身边,双手插到姜姝腋下,把姜姝从地上拔起来,一面托着姜姝往屋外走,一面喊人:“来人,来人啊,赶紧去请大夫。”
  珠儿把姜姝扶到寝屋,托着姜姝的腰让姜姝仰躺到拔步床上,这时,她发现姜姝适才坐过的地方有一抹血迹。
  珠儿是姜姝的贴身丫鬟,她知道这几日不是姜姝的小日子,好端端的,姜姝怎么见了红。
  珠儿焦急万分,她抓住小丫鬟的手,问道:“可有人去请大夫了?”
  珠儿力气大,丫鬟的手被她攥得生疼,丫鬟抽了一口气,道:“家里住着大夫,小厮已经去请了,想必很快就能过来。”
  姜姝的小腹还是很疼,她强忍着不适,急声催促珠儿:“你快去把陆长稽追回来,快些!”
  有人提着灯笼进了院子,是小厮引着大夫来了,瞧见大夫,珠儿才放心了一些,大步向大门口跑去。
  珠儿脚程快,追到大门口的时候,陆长稽正在上马车,珠儿冲到马车旁边,喊道:“大爷,夫人摔到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儿,竟见了红。”
  额角青筋隐隐直跳,陆长稽的长眉拧成“川”字,他从马车上下来,火急火燎向内院折返。
  疾步如飞。
  陆长稽进入寝屋的时候,姜姝正在昏睡,脸色苍白如雪,虚弱地仿佛一个纸人。
  陆长稽的心狠狠揪了一下,喉头涌过一股腥甜。
  他不忍心打扰姜姝,转身和大夫进入外间,低声问道:“她怎么样了?”
  陆长稽原就十分有威势,现下眸中布着血丝,神情肃穆,骇得大夫心有戚戚。
  大夫不由自主后退一步,说道:“夫人情绪波动过大,又摔倒在地,以至于动了胎气。”
  “你说什么,动了胎气?”陆长稽的声音微微拔高。
  大夫凝着陆长稽,陆首辅当街抢夺人1妻的事传得沸沸扬扬,他原以为陆长稽早就和姜氏有了首尾,得知姜氏怀孕,这才不管不顾把姜氏抢夺回家,可瞧陆长稽的神情,仿佛不知道那姜氏怀了身孕。
  大夫悄悄抠了抠自己的指甲,内心愈发纷乱,也不知道那姜氏肚子里怀的到底是谁的骨肉,那孩子若不是陆首辅的,怕是就保不住了。
  虽说医者仁心,大夫到底要先保全自己,才能给旁人医病,他不敢糊弄陆长稽,照实说道:“夫人已怀孕两月有余,现下动了胎气,胎儿有些不稳,所幸夫人身体底子好,若是好生将养,当会安然无虞。”
  两月有余?
  依照时间推算,姜姝是在酒宴上设计与他云雨那次便怀了身孕。
  陆长稽揉了揉太阳穴,汹涌的歉疚袭击着他,让他无所适从,第一次,他生出了手足无措的感觉。
  都怪他,他原本是极沉稳的,现下却如毛头小子一般毛毛躁躁,若不是他不由分说得姜姝争吵,若不是他闹着出门,姜姝又如何会情绪激动,摔倒在地?
  陆长稽轻轻抚了抚姜姝的面颊,幸好姜姝无碍,孩子也无碍,否则他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
  陆长稽把人打发出去,无措地在屋内踱来踱去,他又怕脚步声把姜姝吵醒,转身坐到床边,静静地凝着姜姝。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姜姝幽幽转醒,陆长稽高兴极了,但又有些无措,他犯了天大的过错,也不知道姝儿会怎么对他。
  不管姜姝怎么待他,都是他活该承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