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那道忽然出现的高大身影看清程蕴青的脸后,身体一下子僵住,手中的硫酸瓶子应声落地。
  “蕴青,为什么是你啊……”秦楚尧不可置信地喃喃着,脆弱的灵魂也在此刻迸发出极强的力量,穿破坚硬的头盖骨直冲天际。
  人群尖叫半天,逃也似地跑了,只有一个好心的大哥帮忙打了急救电话,顺便将秦楚尧按倒在地,夺过他手中的硫酸瓶子。
  ……
  此时的柳静蘅被迫看了一下午的美男鱼表演,人肉眼可见的瘦了。
  反派真的很会折磨人。
  秦渡知道柳静蘅已经为他爱看帅哥的毛病付出了应有的代价,才道:
  “上去吃点东西,让美男鱼也休息一会儿,我们明天再来看。”
  柳静蘅情绪上脸了,眉眼间都写着“我不开心”。
  他和小鱼们一一挥手道别,顺理成章绕过美男鱼大哥,扭头就走,可这美男鱼还跟他屁股后面游,挥挥鸡翅包饭一样的手臂。
  柳静蘅坐电梯回了地上,深吸一口气,享受着自由的空气。
  秦渡不知从哪翻出一条粉色蕾丝围裙,一甩一系,道:
  “今天特殊日子,犒劳你吃一顿火锅。”
  柳静蘅连连点头:“行,行。”
  “喜欢什么口味的底料。”秦渡问。
  柳静蘅不假思索:“牛油……”
  “清水汤底吧。”秦渡打断他。
  柳静蘅憋半天:“哼……”
  秦渡在厨房忙活,柳静蘅陪佩妮玩了会儿丢飞盘,手机在这时响了。
  等他慢悠悠踱步过去拿起手机,才发现对方已经耐不住性子挂了。
  不看还好,一看又忧愁上了。
  怎么有十几通程蕴青的未接来电和短信,这个时候他应该和秦楚尧在酒店圆形水床上研究有关数字69的哲学才对。
  柳静蘅电话打回去,却是个女人接起来的。
  那一瞬间,柳静蘅想了很多。
  直到女人问他:“请问您是伤者程蕴青的朋友么,我们这边是海军601医院,他出事了,我们刚才联系不上他的父母就给你打了电话,这会儿已经通知到他的父母了,你要不也来一趟。”
  挂了电话,柳静蘅坐了许久,忽然一个箭步冲上楼。
  秦渡听到动静从厨房走出来,就看到柳静蘅已经穿好外套急匆匆往外走。
  “去哪。”他一把抓住柳静蘅的手。
  柳静蘅嘴巴张了张,就像是卡壳的机器。
  过了快一个世纪,才颤巍巍道:“能不能,送我去医院。”
  黑色的车子行驶在主城大道,圣诞节特有的红绿灯光在车身一圈圈划过。
  车子停在红灯前,秦渡挂了空档,身体向后靠着,不发一言,目光古井无波平视着远方。
  副驾的柳静蘅不停捏着手指尖,嘟哝着自问自答:
  “被泼硫酸会怎样。会毁容吧……”
  秦渡余光看了他一眼,不作声,拉下档位杆踩了油门。
  柳静蘅赶到医院时,程蕴青的病房门口已经围了一堆人,程蕴青的妈妈捂着胸口哭得站不起来,他爸爸也一脸懊恼,同僚们忙着安慰顺便给出治疗方案。
  见到秦渡和柳静蘅,程爸爸还算理智的过来打招呼:
  “秦代表,不好意思打扰您过节了,我们蕴青……”
  说到这里,一辈子高大的男人猛地弯了腰,哽咽到再也说不出话。
  秦渡在门外长椅上坐下,垂着眼望着地面某个点,对柳静蘅低低道:
  “进去吧。”
  柳静蘅走了,背影决绝,都不肯回头看一眼。
  踏进病房的一瞬间,柳静蘅脚步倏然顿住。
  他的脑子里蹦出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果不是他约程蕴青吃饭,好像程蕴青就不会遭此大罪。
  视线僵的快要断掉,像生了锈的机器努力运作着,发出难听的咔咔声。
  病床上,程蕴青弓着腰,右手捂着脸上缠了一圈又一圈的纱布,整个人从身体到指尖全部在颤抖。
  柳静蘅在门口站了半天,脑袋里稀汤寡水的一片混乱。
  直到程蕴青主动出声:
  “你为什么没来。”
  比起有可能面临毁容,他好像更关注为什么来的是秦楚尧而不是柳静蘅。
  柳静蘅本就木讷,这下更不知道怎么解释了。总不能说自己是穿书的,任务就是撮合他和秦楚尧,一旦这么说了,他保不齐会喜提程蕴青隔壁病房。
  索性,柳静蘅岔开话题:“还疼么。”
  程蕴青翕了眼,没作声。
  打了几针镇痛,脸上的灼烧感依然一层层往皮肤里钻。
  “对不起。”柳静蘅低下头。
  “知道对不起为什么要做。”程蕴青颤抖着攥紧手指,因为剧痛导致他没说一个字都止不住倒吸冷气,很艰难的才说完完整一句。
  柳静蘅头埋得更低了。这下他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时候再去模仿绿茶语气,属实是有点没眼力见了。
  程蕴青喉结滑动着,颤悠悠地做了个深呼吸,声音喑哑:
  “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柳静蘅呡了呡唇:“那……那我先出去,你好好休息。”
  他又看了程蕴青许久,才不放心地离开病房。
  良久,程蕴青忽然抬头,望着柳静蘅离去的方向,对着他的背影慢慢勾起了唇角,露出一抹似笑非笑。清浅色的瞳孔中,一潭黑水暗流涌动。
  程蕴青看到来人是秦楚尧了,也看到对方从口袋里掏出了玻璃瓶,以他的反应能力完全可以躲开硫酸攻击。
  但他没有。
  柳静蘅出了病房门,长椅上不见了秦渡的身影。
  他环伺一圈,才在走廊外的小花园里看到秦渡正在打电话,表情冷峻严肃。
  柳静蘅怔怔看向围做一圈的医生们,看着程妈妈哭的几乎窒息,他心里更拧巴了。
  心脏突突地跳,耳朵里一阵轰鸣过后,奇异地出现了他心跳的声音。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柳静蘅颤巍巍摸出速效药,压在舌头底下,闭着眼缓解情绪。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律不成调的脚步声,再次睁眼,程妈妈的脸近在咫尺,双眼猩红睁得很大,这是她苍白脸上唯一一点颜色。
  柳静蘅愣了半天,才吓了一跳。
  “柳静蘅,你是不是柳静蘅。”程妈妈一把抓过他的手,声音颤抖又焦急,但又在努力克制情绪。
  柳静蘅点点头。要挨打他也认了,这件事就是他失职,就算要撮合秦程二人,也该寸步不离跟踪他们以便应对突发状况。
  程妈妈使劲擦了把眼睛,扯着嘴角摆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你来,阿姨有话想跟你说。”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又很温柔,弄得柳静蘅一时没了主意,任由程妈妈拉着他去了隔壁的空病房。
  程妈妈把柳静蘅按在床上,关了门。
  就在柳静蘅还没搞清楚状况时,程妈妈双膝一弯,直直跪在他面前,仰着头,泛红的眼睛里是明显的讨好意味。
  “静蘅,阿姨想拜托你一件事。”程妈妈冰凉的双手紧紧抓着柳静蘅的手,“你知道阿姨就蕴青一个儿子,我和他爸这些年耗尽心血培养他,无论他的脸到底结果如何,我们都希望他能好好活着,你知道吧阿姨真的很喜欢你。”
  程妈妈语速很快声音很轻,迫切的情绪下是又怕吓到柳静蘅的忧虑,导致她整个人思路混乱的不像样子,说话也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到什么说什么。
  柳静蘅终于反应过来,拉着程妈妈:“阿姨你先起来……”
  程妈妈使劲摇头,努力摆出笑容:“阿姨不起来,阿姨想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她低下头,额头紧紧贴上柳静蘅的手。
  柳静蘅的手背濡湿一片,滚烫热辣。
  “静蘅,你是个善良的好孩子,所以你应该了解我们蕴青心气儿有多高,他为了你放弃去香港读书,他顶着所有人不理解的目光,顶着很大的压力去考研,他说今天考试很顺利,他也联系好了晋海大学的导师,他的未来应该是很灿烂很光明的。”
  程妈妈说着,呼吸变得失衡无节奏,柳静蘅更是感受到自己的手被她捏得很痛,骨头快断了。
  “听到蕴青出事,看到他那个样子,阿姨的心都碎了。”程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头发全都黏一起。
  “静蘅,我的好孩子,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程妈妈一瞬间止住哭声,抬起氤氲的脸再次对柳静蘅摆出笑容。
  “阿姨……我不是学医的……”柳静蘅试图解释。
  程妈妈摇摇头,冰凉的手捧起柳静蘅的脸,声音压到最轻:
  “不是的不是的,静蘅你听我说,蕴青非常非常喜欢你,他爱你,你是他好好活下去的唯一动力,爸妈在他心里都不算什么,你不一样,你懂么,你不一样。”
  柳静蘅反复咀嚼着“你不一样”四个字,嚼了半天也没能咽下去,试图找点水帮助吞咽,于是开始回忆程妈妈前边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