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里冬 第94节
  推开通讯社的门,许梦颖拎着男朋友买来的豆浆对她说:“早呀理理,你也想喝一杯吗,买多了,还有烧麦和奶黄包。馅料可多了。”
  冬屿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巧克力,“我吃点这个就好了。”
  许梦颖回头看了一眼,指着地面说,“你好像掉东西了。”
  冬屿转头,看见口袋里的项链掉出来了,她弯腰把它捡起,正好撞见了周老。周老刚好来社里,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差点跟冬屿撞了个正着。
  他定睛一看冬屿手中的项链,神色诧异,“槐雾?”
  冬屿不解,“槐雾是什么?”
  周老敲着脑袋说:“我十年前参与过法国一场拍卖会的报道,当时的压轴品就是这条高定项链。最后不知道被什么拍走了。”
  冬屿下意识抓紧项链,故作轻松,“这应该只是仿制品。我前男友送的。”
  许梦颖听见了他们的对话,歪着头凑过来,有些委屈,“理理你骗我,你不是说你没有前男友吗?”
  冬屿很淡定,“没骗你。有还不如没有。”
  许梦颖喔了一声,“我懂了。”
  被她避讳不谈,又送假项链,已经可以当做死了。
  冬屿在知道这项链的名字后脑子莫名有点乱,不过她还是专心把一天的工作做好,项链就放在一边。
  中午休息,许梦颖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个饭,冬屿说点外卖,许梦颖就一个人去了。回来的时候,冬屿已经吃上了泡菜。
  许梦颖从抽屉里拿出一颗薄荷糖放在嘴里含着,对冬屿说:“我不是去吃饭,听说太硖区那边有条路都被封锁了,不知道发生什么了。”
  冬屿嗯了一声,没放在心上,她用电脑查询关于“槐雾”的消息,检索栏里都是十年前的新闻词条。
  #北欧富豪赴华参加拍卖会。
  #国际顶级拍卖会将在法国巴黎举行。
  #冰岛viya高定珠宝“槐雾”即将拍卖,花落谁家?
  她也找到了关于“槐雾”的详细介绍。
  “槐雾”是美国探险者david在极地发现的雾蓝色宝石,通体雾蓝色,色泽似冰块,全世界仅有一颗。
  2000年被品牌以一亿价格买下,由法国顶级设计师、冰岛匠人联合打造成一条项链,不授权任何明星代言,仅在今年参加国际拍卖,作为压轴珍品。
  寓意是:myhearttwinklesinthewintrycold.
  “我心于凛冬闪烁。”
  原来是这样……
  她还记得路梁放当时说这东西是在精品店买的,今天就挂在自己家门口,许梦颖趴在键盘边,侧头看着冬屿胳膊边缘的项链,嘟囔,“这仿制品仿的还挺真的。跟图片上都差不多了。”
  想起不只是项链还有一块佛牌,冬屿一并拿出来想看看有什么讲究,这时许梦颖指着她电脑上的照片说了什么,冬屿一时走神,佛牌没拿稳从手中脱落。
  啪——掉到地上,碎成了两半,尖锐的那端扎破冬屿的手指,许梦颖吓一跳,忙从座位上站起来去找创口贴。
  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冬屿皱眉,想起手机里还有一条未读短信,手指刚要点开,远方传来轰地一声爆炸,玻璃窗剧烈颤动。
  社内摸鱼的人连忙跑到落地窗前,拉来帘,仰头望着天空中滚滚黑烟。
  “发生什么了?是什么化学物品爆炸了吗?”
  “好像是太硖区那边,很郊区的位置,又要来活了,可能是某个囤放化学物品的仓库疏于管理吧。”
  “我怎么感觉是人为的?你看黑烟下面好像有警灯在闪烁。”
  冬屿心一抽,联想起了昨晚路梁放反常的举动,祝他平安?平安……
  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平安?
  “……”
  许梦颖撕开创口贴想要给她贴上去,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拨开人群跑到窗户面前。冬屿脸色有点焦急。
  同事们在窗边议论纷纷。
  “沈诗理?你也感兴趣吗?”
  “我把我位置让给你。你往右边一点,这边视野最大。”
  冬屿抬眼,面前是浓浓黑烟,这种黑烟她最熟悉不过,爸爸失去双腿的那天,烟雾也还是这么浓郁。
  她半边脸被火光覆盖,点开手机未读消息,最显眼的就是路梁放的手机号码。
  无论如何,我爱你。
  20xx.5.17路
  即便冬屿不觉得有这么巧,眼边还是滑下很浅的泪。
  她身影很消瘦,肩颈像天鹅一般优雅,站在毁灭性一幕的面前,形成了强烈反差。
  过来半小时,领导推开社门,“都别看了,到上班时间了。刚接到紧急任务,来四个人现在就赶紧出发去现场看看。”
  同事们都想去,冬屿的手在众多人中显得不起眼,领导还是看见了她,刚要点她去,门口来了一堆穿西装的人,看穿着打扮有点像是律师。
  “谁是沈诗理小姐?”为首的拿着一个文件夹。
  在一堆律师中看见了,冬屿看见了路梁放家的管家,十年未见,对方从未老去,或许是白发被染黑,只能从脸上皱纹看出岁月的痕迹。
  她走出来,“我是。”
  律师彬彬有礼,“能请个假吗?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找您。”
  许梦颖嗅到不寻常的气息,弱弱喊了声,“理理。”
  冬屿背对着她,垂下眼眸说:“好。是不是他出事了?”
  脊背颤抖,恐惧裹挟了她,说实话就算是不想看见他,也不想他死。
  律师没有说话,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她把请假条递过去,跟着他们坐上商务车又问了一遍。
  律师才说:“我们是委托人的律师。委托人特地说,这份遗嘱要在他濒死前开启,这样,如果遇到什么突发情况,他还能用为数不过的清醒时间来维护您的权益。或许您猜到了,这份遗嘱跟您有关,而且注定会有很多人反对。”
  冬屿心脏像是被什么人掐了一下,喉咙窒息了几秒,她抓住管家的胳膊,声音酸涩而急促,“能不能告诉我。他怎么了?”
  怎么会突然这样?昨天还好好的……
  聪明如她很快就猜到些许,“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很危险的任务,刚才的爆炸声跟他有关吧?”
  对不对……
  管家还没说话。
  律师说:“沈小姐,不,应该说冬小姐,我们也很遗憾,给您带来不好的消息。这世间万事总有盈亏。”
  “……”
  很久,冬屿才问:“他在哪家医院?情况怎样了。”
  第89章 飘
  车辆
  停下,天雾蒙蒙的。
  冬屿被带到了一家私人医院。见抢救室的门如见他。这一刻,她突然很平静,发现自己一生最熟悉的好像就是这个地方了。
  高中目送爷爷、目送爸爸。
  长大目送他。
  都是生命中跟她有过纠缠的男人。
  墙面如此苍白,冬屿扶着往前走,看见一群医务人员、一群穿制服的人、还有路梁放的家人。他们来来回回走动,打电话,请一切能够调动的专家。
  这些,都是冬屿高中时接触不到的世界。
  她再向前走,听见内微弱的心跳声,如此孱弱、破碎,似乎下一秒就消逝了。
  生命脆弱,接受重要之人死亡似乎是永恒的命题。
  律师见人到齐了,开始宣读路梁放的遗嘱。
  多意外,遗书的日期不是前不久。
  而是——冬屿跳海假死之后的十年前,那段几乎被人遗忘的岁月。
  当这封遗嘱开启,说明我的生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我姓路,路遥知马力的路,栋梁的梁,还有一个字念放。在我小时候,经历过一场贩毒案。作为人质,我被饿了七天,绑在炸药边,夏令营老师说我们可能要死了,但我侥幸存活,有个卧底前辈,为保护我眼睁睁死在我面前。
  那时,我便明白了,我余下的生命都将是他的影子。药物,咽入咽喉,苦涩而冰冷,妈妈强迫我吃,我不得不吃,昏昏沉沉时总是梦见血肉在火焰中破裂的声音,像是恶灵来到人间,狰狞地望着我,口中咕噜噜冒着血泡。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一条路,就是快点长大,成为那个前辈的影子。这是第一个交代,给我父母,愿你们能理解。
  打在生命中的烙印,不是三言两句就能磨灭的。
  我手中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交还给他们。
  过去、爆炸、药物、枯燥的数学题,逐渐构成了我,我以为此生不会爱人,直到高考结束遇见一个女孩,她觉得我悲观、冷漠,却还是想让我高兴。
  高考填志愿的晚上,我们在一起了。
  八月夏夜,我们分手了。
  回顾这段感情,短暂如流火,付出最多的人是她,错的最多的人是我。
  我以为爱和友情一样,都是由寻常的短信、游戏、吃饭、金钱这些小碎片构成,平平淡淡,不需要太多表达就能懂,她摇着头告诉我不是,问我分手吗?特别随意突然,像是积攒了太多失望、遗憾与眼泪。我当初问她要不要谈恋爱也是这个语气,冷淡地让她感受不到爱。和我谈恋爱一定很没劲。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分行吗?
  假如能逆转时间,我只想回到分手那天,这样她在提完分手后就不会跑出我家,再见也不是在墓地。
  冬屿,是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一个意外,也是我一生遗憾。她走的时候,最开始我是没有感觉,直到看见熟悉的牛奶杯,再也不会挂着奶渍。我才明白,后悔换不来爱,只能换来眼泪。
  于是我立下这份遗嘱。
  假如,她还能活在世间,而我死在缉毒的路上,那么我手中的剩下百分之八十的股份和所持有的个人财产将由她继承,无偿赠予,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她。
  假如,我死的那天,她还没出现,这剩下的就交给她父母吧。我高中补课时见过她妈妈,是个严厉的老师,她外婆给我的印象特别精明,外公忘记了。不过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才养的出她这么温柔的性格。
  禁毒这条路太过漫长,我选择的时候就明白这天终究会来,反正我的爱人已经死了,从提笔写下第一个字开始,心如死灰,余下岁月就交给国家赎罪,如果不幸殉职你们也不要难过。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