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67节
  是姬阳。
  他只着中衣,外袍搁在一旁未披,身子略往后,双肘撑在台阶上,目光落在院中一角,似在出神。
  月光落下,将他整个人笼在清寒之中。衣襟敞开,露出一段肩颈与胸膛,线条分明,冷白肌理在夜色下泛着淡淡光。
  他未察觉有人,像是在发呆。
  姜辞本想悄悄转身,却就在她微一侧头时,姬阳忽而回首,两人四目相对。
  那一瞬间,风仿佛也停了。
  第53章
  姬阳似是怔了一下,随即坐正了些,伸手将衣襟往里掖了掖,顺便将手里握着的那个虎头护符收好,眼神在她脸上顿了顿,才低声道:
  “还没睡?”
  姜辞垂下眼:“嗯,有些睡不着。”
  他“哦”了一声,没有起身,也没有再多问,只抬了抬下颌,指向旁边石阶:“夜里凉,要坐就在这边,别沾了寒气。”
  姜辞没有立刻答话,许久,才慢慢走上前,在他不远处坐下,才发现他刚好帮她挡住风口。
  一时无言。
  夜风拂过檐下灯笼,轻轻晃了晃,映在地上,两个影子微微交叠。
  姜辞忽地轻轻打了个喷嚏,忙抬手拢了拢袖子,手指已经冰凉。
  姬阳侧目看她一眼,眉头不自觉蹙起,将放在身侧的外衣拿起,递到她面前。
  姜辞原本想拒绝,却在指尖与他相触及的一瞬,忽然顿住。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谁也没将手收回,空气仿佛一下子安静下来,院外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打破了夜的沉寂。
  最终,是姜辞轻轻将外衣接过,披在肩上。
  衣料尚存着些许暖意,隐隐裹着一丝淡淡的木香,像是山林初雨后的气息。
  她从未在他身上闻过这样的味道。她的鼻尖轻轻动了动,那股香意便更清晰了。
  她没说什么,只是悄悄朝他身边挪了一点。
  两人之间的距离,拉近了些,姬阳并未察觉。
  姜辞偏头看着他,眼神落在他半敞的衣襟边。夜色下,他的侧颜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深而冷峻,唇线紧抿,眼神却透着一种极深的安静。
  她忽然想起那日他不顾一切冲进废墟,把她抱在怀中时的场景——那一瞬,他的心跳紧贴着她的耳边,急促而沉烈,像鼓,像雷,听的真真切切。
  “都督,”她轻声唤他。
  姬阳应了一声,侧头望来。
  姜辞抬手,指着天上某颗明亮的星子,唇角带着浅笑:“你看那一颗。”
  “看到了。”姬阳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
  “在紫川的时候,我常看它。如今到了宁陵,夜里抬头,还是能看到它。”姜辞望着星光,眸中透出几分清浅的温柔,“此时此刻,一同仰望它的人,算不算是……在彼此身边?”
  话音刚落
  ,姜辞小心翼翼地往姬阳身侧挪了一点距离,身侧的那人并未发觉。
  姬阳闻言,眸光轻轻一动。
  他静了片刻,忽然低声道:“我娘曾告诉我,每个人死后,都会化作一颗星星,挂在天上。当你想念他们的时候,只要抬头看看,他们就会陪在你身边,在黑夜里为你指路。”
  姜辞转过头看他,声音很轻,却透着说不清的认真:“那是因为他们舍不得让你一个人。”
  这一句,落入他耳中,如夜风穿林,缓慢却撼心。
  姬阳神色微动,目光悄然落在她脸上,随后他收起目光,静静望着夜空。
  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时刻了,耳边无喧嚣,无兵甲,只是身边坐着一个人,安静得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肩头忽然一沉。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下时,竟看见姜辞已经倚着自己睡着了。
  她的头枕在他的肩上,呼吸绵长,鬓发贴着他的颈侧,轻轻扫过皮肤,一下一下,像风拂过水面,无声无息,却让他的心泛起层层涟漪。
  她睡得并不深,眉间仍微蹙着,像是未从前日的惊痛中全然缓过来。姬阳目光落在她脸上,一瞬竟不敢动。
  月色透过檐角洒落,落在她颊侧的光影清浅柔和,他一手缓缓抬起,动作极轻,将披在她肩上的外衣往上拢了拢,掩住她的肩颈。
  只是指尖在触到她发丝的刹那,他只觉心头涌上一种难以言说的柔软。
  翌日清晨,窗外阳光柔和洒入帘中,透过纱帐落在床榻一角。
  姜辞醒来,她先是怔了怔,随即猛地坐起身来,眉头微蹙,像是忽然忆起了什么。
  帐外传来脚步声,晚娘掀帘而入,手中托着一碗热气袅袅的药,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姑娘,醒了?昨夜是都督将您抱回来的,可小心了,连脚步都不敢太重,生怕吵醒您。”
  姜辞一怔,昨夜那一幕才在脑海中缓缓浮现出来。
  她靠着他肩头睡着,他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倚着。
  她分明记得自己想说“我回去了”,却似乎还未说出口,就被困意拽入了沉沉的梦。
  她轻轻“嗯”了一声,坐直身子接过药碗。药尚温热,她一口一口慢慢喝下,唇角微苦,神色却有些出神。
  直到目光落在床榻一侧,她才回过神来。
  那是一件外衣,被叠得整整齐齐,静静放在床边。是姬阳的。
  姜辞怔了一瞬,将手中空碗递给晚娘,低头取起那件外衣。
  这外套用的不是上等料子,颜色已旧,下摆和袖口处隐约有些磨损,有些线头还翘着,缝处略显松散,看得出来已陪着他许多年。
  她伸手轻轻抚过衣角,不由轻叹了一声。
  他本就不太在意这些琐事,一个人从军多年,衣服再旧,只要还能挡风遮雨,也就继续穿着了。况且,姬夫人性格洒脱不拘小节,对两个儿子的这些琐事也不太在意。
  姜辞看着那一针一线略显粗糙的缝口,忽而生出一点念头。
  午后,阳光正好。
  姜辞换了衣裳,带着银霜前往宁陵郡中最大的布庄,细细挑着布匹。
  她走到一匹灰蓝色棉绒前,伸手捏了捏,又去触另一匹藏青色的布,眸光仔细斟酌,神色带着几分专注。
  银霜在一旁看着,忍不住问道:“小姐怎么忽然想着给都督做衣裳了?”
  姜辞手指轻拂过布料,语气平静:“那件衣裳……下摆都磨破了。他一个人,也不太会在意这些。”
  银霜歪头看她,眼神有些意味深长:“那以前也没见小姐说要给谁缝东西。”
  姜辞低头笑了笑,声音轻缓:“倘若有一个人,身边没有人替他操心这些,那我关心他一点,他……大概会觉得,自己也不是没人记挂。”
  她挑定了一匹质地柔软的灰蓝呢布,又补充道:“我们也算是一家人。若是我多为他做一些事,时日久了,他就会觉得,凉州不那么寒冷了。”
  银霜听了,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跟在她身后,把那匹布抱在怀中。
  回到府上,楚窈手里捧着一张写满字的薄纸,跑到姜辞面前,小心地递上去:“大姐姐,你看我写得还行吗?”
  姜辞接过来细看了几眼,笑了笑,道:“你笔画写得有些偏斜了。来,拿笔。”
  楚窈依言拿起笔,姜辞握着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了几个字,语气温柔:“写字最重要的是心静,力要稳,不可急躁。”
  楚窈乖乖点头:“谢谢大姐姐,我知道了,我再去练练!”说完便带着笑意跑开了。
  姜辞看她离去,起身回了内屋,取出姬阳那件旧外衣,拿了木尺在衣襟、袖口量了尺寸,又摊开新布,用炭笔勾勒线条,细细描着每一道衣型,之后便取来剪子,顺着划好的痕迹一点点剪裁。
  而此时,另一边的楚窈回了自己房中,随手将笔一丢,脸上的笑意尽数褪去。
  她坐在案边,想起那日管三的威胁,眼神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低头,从抽屉中拿出一柄细匕,塞进了宽袖之中。暮色四合时,她独自出了门,一路赶往城外的观音庙。
  庙前冷清破旧,杂草丛生,管三早已在那里等了许久。他站在破庙台阶上,见她来了,嘴里叼着根草,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一脸痞相。
  “哟,这不是我们楚姑娘吗,穿得还挺像回事的,连走路都带风了。”他吐掉嘴上的草茎,笑得轻佻。
  楚窈四下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注意,这才走近他,换上惯常的笑容,声音柔软无辜:“我还没凑够五十两,你别为难我了。”
  管三挑眉,走近她,低声道:“我说姑娘,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吧?跟在都督夫人身边混得风生水起,不该缺这点银子。”
  楚窈拂了一下耳边发丝,轻笑着走近,指尖若有若无地划上他胸前的衣襟,眼波流转:“我是真没凑够……不过嘛,今日不如……我用自己的身子先付个利息,哥哥你不亏。”
  管三眼睛一亮,一把揽住她,贴着她的耳侧笑:“你早这么识相,不就都好说了?”
  他低头在她颈间狠狠吸了一口,猥琐道:“跟在夫人身边的人就是不一样,连香气都勾人。”
  楚窈脸上露出一瞬的厌色,但她声音却仍是温柔:“你喜欢就好。”
  下一刻,她眸色骤寒,猛然从袖中抽出匕首,对着管三腹部接连刺下两刀,快狠稳准,毫不犹豫。
  管三像是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伏在她肩头,眼睛睁大,嘴唇嗫嚅,想说话,却发不出声。他身子一颤,挣扎着推开楚窈,低头看着自己腹上汩汩冒血,双手慌乱地去捂。
  楚窈眯着眼,又上前一步,抬手一刀划开他胸口,匕首深没入骨:“管三,你就不该来找我。挡我路的人——都得死。”
  说罢,她缓缓拔出匕首,鲜血喷洒而出,溅了她一脸。
  她站在那儿,低头看着管三软倒在地,表情冰冷,一言不发。
  楚窈离开观音庙时,夜色已经沉下来。
  风吹过河畔,水面粼粼。她脱下外衫,在河边弯腰,把溅在袖口、衣襟甚至指缝间的血一点点洗净,洗得极仔细。
  那柄匕首,也被她握在手里沉了一阵,然后悄无声息地丢入了水中。水面微荡,很快便再无痕迹。
  她站起身,脸色苍白,发丝湿漉漉地贴在颊边,衣衫也因浸水而变得沉重。她没有再整理,只是静静立了一会儿,才朝郡守府的方向走去
  。
  刚一进院门,正巧撞上了越白。
  越白眼中一惊,看着她狼狈的模样,眉头蹙起:“你……你这是怎么了?”
  楚窈低着头,眼圈微红,似是委屈到了极点:“我……我今天去给爹娘上香,回来时摔到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