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47节
  陆临川却听出熟音,微一侧耳,说道:“是银霜的声音,主公,夫人可能有事找你。”
  姬阳眼神一凛,将手中旗子重重插在沙盘上,“唰”地起身走出。
  一掀帘幕,果然见银霜正跪在营帐门前,满面惊慌失措,额发凌乱,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地喊道:“都督,求您救救我家小姐!”
  姬阳登时面色一沉,俯视着她,语气压抑着怒意:“你先起来,有事直说。”
  陆临川也步出帐外,扶她一把,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慌成这样?”
  银霜哽咽着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今早小姐听说城中疫病加重,便忧心百姓安危,自行前往疫区探视,不想守卫拦不住,她硬是冲了进去……谁知那些村民见她衣着不凡,误以为她是郡守派来的,说要绑了她去换出路。”
  这番话一出口,帐外一时风声寂然,唯有军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陆临川脸色瞬变,脱口而出:“绑了?!”
  姬阳眼神如剑,咬牙低斥:“她竟敢只身涉险!”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怒火。
  他猛然转身大喝:“来人,快备马,跟我去疫区!”回头又向陆临川沉声吩咐:“你先与副将商定修桥之事,我去去便回。”
  不等众人反应,姬阳已快步疾行,银霜连忙起身跟上。
  疫区边缘,一片混乱。
  姜辞被愤怒与绝望的村民围在中央,衣角早已被拉扯凌乱。她努力解释,却无人肯听,哭喊声、怒斥声此起彼伏。
  “我活这么大就没见过女大夫,八成是个女骗子。”
  “放我们出去!我们还想活着!”
  “就是!绑了她!换我们出去!”
  一群人越逼越近,姜辞强撑着镇定,死死护着胸口,一步步后退。忽地,一个壮汉猛然伸手拽住她的胳膊,姜辞被拉得一个踉跄,眼前一黑,几乎跌倒。
  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如急雨拍地,轰然作响。
  “驾——”
  众人惊愕抬头,只见一骑自天边狂风般奔至,尘土飞扬,那马不减速势,铁蹄几欲踹断围栏。
  “快让开——让开!”有人大喊。
  人群惊慌后退,纷纷四散避让。就在混乱中,有人撞了姜辞一下,她身子一晃,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姜辞!”
  那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
  下一瞬,一只手从混乱中伸出,一把将她牢牢扯住。
  姜辞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尚未来得及喘息,便被人护在胸前。她抬头,看见姬阳站在她面前,神色冷峻,眉宇间隐隐透着风沙般的凌厉。
  “你疯了吗?”他压低声音,一把抓着姜辞的胳膊,咬着牙,几乎是从齿缝中挤出,“这里是疫区,你怎敢只身前来?”
  姜辞还未回话,他已拉着她欲往马边去:“走,我带你出去。”
  姜辞猛地挣开,甩开他的手,站稳,眼神如炬。
  “我不走。”
  姬阳愣住。
  “姜辞,你在发什么疯!??”
  姜辞却不动,反而倔强地望着他。
  “我走了,那他们怎么办?”
  “你总不能拿自己的命去做这事!”姬阳皱眉,“姜辞,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姜辞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忤逆他,她声音微颤,却带着一股撼人的坚定:
  “姬阳,我姜辞,从来都不怕死。初入丰都那日不怕,嫁给你那日不怕,今日更不怕。”
  “若是能为宁陵百姓健康平安而死,那我也不枉活一遭。”
  这一番话,不疾不徐,却如重锤砸入姬阳心中。
  她的声音穿透人群,在这片混乱的疫区中铿锵作响,震得人心发颤。
  姬阳怔住。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
  不,是他从未认真去看。
  他以为她不过是个眉眼动人、才情尚可的刺史千金,矜贵张扬,却终究属于深闺之内。而此刻的姜辞,站在疫民中间,身姿如炬,熠熠生光。
  他低头凝视她半晌,终是收回了手。
  楼弃正好路过此处,亦看见了这一幕。他目光久久停留在姜辞身上。
  这不是她的城,这不是她的百姓,可她竟为这些与她毫无干系之人,如此奋不顾身。
  “她……原来是这样的人。”
  他喃喃低语,心中忽地一空,又忽地生出一种复杂的悸动,心口微闷。
  姬阳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清冷,却透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敬意:
  “他们是汀洲人,你真的要为他们,不顾自己性命?”
  姜辞看着他,缓缓点头:“我只是尽我所能,不论他们是汀洲人,还是凉州人,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沉默片刻,抬手高声道:“东阳军听令——”
  “即刻起,你们全力协助夫人救治疫病。”
  他目光一转,落在那些畏缩不前的百姓身上,神情冷厉如刃:
  “所有人,都听我夫人安排。若有人敢再妄动,敢伤她一分——斩。”
  众人噤若寒蝉,纷纷低头,不敢再言。
  姜辞站在他身侧,第一次看见他,对她不是高高在上的都督姿态,而是为她一言定局、撑腰的依靠。
  她心头一震,却只是轻轻福了一礼:
  “谢都督。”
  他低头看她,目光复杂,良久,才低声催促一句:
  “你看什么,还不快去。”
  姬阳转身欲离去,却在她身后沉声道:“姜辞,今日我信你,愿你莫负此信,莫让你我所言,终成虚言。”
  银霜亦步入人群,走到姜辞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低声道:“小姐,我陪你一起。”
  姜辞闻言点了点头,当即吩咐士兵搬来桌案,又命银霜去联系随军医官,调取草药与可用人手。
  不多时,一个城中的郎中被带来,姜辞亲自在旁协助诊脉、记名,见病人实在太多,便以帛带为号,系于腕上,按病情轻重标以红、黄、白三色,以便分诊调药。
  “将未染病的、但与病患接触过的,移至西侧空地,由军中搭棚安置;重症病患一律转至东侧,不得混居。”她语速不快,却句句有序,令人心安。
  她又命士兵清扫地面,铺上干草或麻袋,尽量减少病人
  直接卧地的寒湿之气。
  郎中额上渗汗,拱手道:“夫人,老朽查了数十人,皆为伏湿入脏,夹疫疠之气,或寒热往来,或咳吐不止……若不尽快施治,只怕蔓延成灾。”
  姜辞沉声道:“可否熬药压制?”
  郎中摇头叹息:“药材不济,只能缓解,难以根治。”
  她面色未变,只道:“药的事我来想办法,你们继续分批诊治,切记病患须隔离,莫让情势失控。”
  小半个时辰后,姬阳那边随行的军医也赶来了,交来药材清单,一名小吏禀报道:“夫人,军中药材所剩无几,仅得黄芩、薄荷、知母些许,煎煮难支大用。”
  姜辞闻言仰头望向天际,天色已由午转傍晚,日头逐渐落下,暑意渐褪。
  她望着北方方向,微微蹙眉,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线希望。
  她低声喃喃道:“凉州的援助,应当快到了……但眼下……”
  她转过身,看着眼前一双双昏沉的目光,心中只有焦急。
  病患的呻吟声与孩童的啼哭声此起彼伏,霞光照在人们灰扑扑的脸上,透着沉重与绝望。
  姜辞站在一处小高台上,望着眼前站成一团的百姓。
  他们面色惶然,神色不定。
  她原是想号召这些尚未染病的青壮年参与照料病患,至少帮忙熬药、递水、扶人翻身,可刚一提出,便引来一阵窃窃私语。
  “我家里还有孩子……”
  “染上了病怎么办?”
  “夫人是好人,可我们……”
  最终,一众人俱都退后半步,无人应声。银霜站在她身后,握紧了拳。
  姜辞神色未变,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缓缓开口:“我不会逼你们,照顾病患是需要勇气的,你们害怕,是情理之中。”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可若是不愿照料病人,总可以为亲人、为城中其他人,出一份力罢。”
  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大多不识药草,不识字也没关系。今日起,我会让城中识药的大夫,每人带一队人出城采药,我自己也会亲自带一队。”
  这时,一阵风吹来,裹着苦药味与腐败气味。人群中仍无人作声,纷纷低头,神情动摇,却仍未迈步。
  气氛沉沉之际,人群中忽有一妇人抬头开口。她面色苍白,衣衫褴褛,却目光坚定。她颤着声音喊道:
  “夫人,我愿意加入你。”
  众人望去,那妇人紧紧握着衣角,艰难地道:“我夫君前夜开始发热,如今已昏迷不醒。大夫说,若再不施药,他……他只怕熬不过三日。”
  她咬着牙,哽咽了一下,却强自站直身子,“我若不能照顾他,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死。与其等死,我宁愿去寻救命的草药。”
  姜辞望着她,眼中泛起一丝涟漪,走下高台亲自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谢谢你愿意站出来。”
  她重新回身望向众人,声音沉而不急:
  “我知道你们怕病,但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有没有爹娘?有没有妻儿?你们有没有在这片营地里亲人昏睡不醒,却无力照料的人?”
  “你们若不出手,他们会死。可你们若出一分力,多采一味药,也许就能救一个人,救的是你们自己的人,是你们的安家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