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强惨恶犬驯养指南 第11节
  姜辞松了口气,轻轻收回手,回到自己的铺上,再未出声。
  姬阳他的心披着甲,却全是伤。
  她闭上眼,只觉得一阵心疼。
  翌日天微亮,灰白晨光透过窗纸洒入室内。
  姬阳睁开眼,神色仍带着几分疲意。翻身坐起时,他才发现身上多出了一层薄被,颜色与原本不同,边角隐隐还带着女子的香气。
  他眉头轻蹙,低头朝地上一看,姜辞蜷缩在一旁的小褥上,侧身而卧,发丝散落,神情安静,竟还睡得沉。
  姬阳不悦地撇了撇嘴,将那床被子一把扯下,抖开,顺手丢回她身上,语气虽未出口,动作却透出几分不耐。
  他轻手轻脚地下床,穿好昨夜挂在椅背上的衣裳,走到门前,拉了拉门栓,果然已经打开。
  门外,晚娘与银霜早早候着。
  姬阳刚迈出一只脚,忽又顿住,压低声音道:“等一下。”
  两人一怔,不知他所为何意。
  只见姬阳关上门转身又折返回去,站在姜辞身侧,伸出手,迟疑片刻,终是弯腰将她整个人轻轻抱起。
  她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醒。
  他将她安稳放回床上,动作不甚熟练,却下意识地避开了她的手脚,似是不愿碰她丝毫。
  地上的褥子和被子被他胡乱卷起,一并塞进一旁的柜中,动作潦草又含着些隐晦的烦躁。
  收拾妥当,他这才重新拉门走出,面无表情地对站在门口的二人低声吩咐:
  “她还没醒,昨夜折腾得晚。”
  “你们先在门外候着。”
  说罢,他站在台阶下,似随意地伸了个懒腰,骨节“咔”地响了一声,眉梢一挑,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母亲不会亲口问姜辞昨夜如何。
  可她定会从下人嘴里探风。
  既如此,他便提前布下这一局,既回应了母亲的期待,又堵住了她继续将他二人锁在一个屋里的念头。
  走出几步后,他神色未变,步履如常,心中却不知为何,竟有几分莫名沉闷。
  屋内,姜辞刚一听见门外动静,便睁开了眼。
  她翻身坐起,低头理了理鬓角发丝,唤道:“晚娘,银霜,进来吧。”
  两人闻声推门而入,看着床上凌乱的痕迹,一脸笑意,眼神里都带着些压不住的调侃与喜色。
  银霜憋笑着上前替她打理头发,晚娘则一边铺垫衣物,一边调笑道:
  “我们阿辞如今是正经的大姑娘了。”
  姜辞听得出她话里的暗示,刚想解释,却被打断。
  屋外又走进来一个府中婢子,笑着行礼道:
  “姬夫人说水已备好,吩咐我们伺候二夫人沐浴,说昨夜劳累,该好好泡一泡。”
  姜辞一顿,原本想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她低声应了句:“辛苦了。”
  待人退下,她转身看了一眼那张宽大的床榻,低低叹了口气,唇角却慢慢翘起一抹无奈的笑:
  “罢了,不解释了,至少今晚,不必再睡那又硬又凉的地板了。”
  姜辞梳洗妥帖,步出院门,朝着姬夫人所居的院落缓步而行。晨光初上,枝叶掩映间有鸟雀轻啼,一路宁静安和。
  才至院前,远远便见几名家仆正来来回回地搬东西,大箱小笼俱往院外车旁送去,前院已有一辆马车停妥。姬夫人正站在台阶上,一一指点交代,神色从容。
  姜辞心中微讶,连忙趋步上前,行了个礼,温声问道:“婆母今日这是……要出门吗?”
  姬夫人闻声回头,一眼瞧见她,眉眼柔和几分,走下台阶,亲自伸手牵住她的手,语气里透着关切:
  “昨夜一定乏了吧,怎么这般早就起来了?你如今是新媳妇,正该多歇歇才是。”
  姜辞柔声答道:“醒得早,想着来给母亲请安。”
  姬夫人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才道:“你来得正巧,我要去趟太平侯府。子溯他表哥近来卧病,我想着过去照料几日,估摸着得小住半月。”
  姜辞一怔,轻声道:“竟如此突然。”
  “这事儿早就说好,只是我记性不好,今日起身才想起来。”姬夫人一边说着,一边命人再将备好的熏炉抱进马车。
  姜辞站在一旁,眸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些被抬出的东西,心里却浮上一丝莫名的惶然。她知晓,在这偌大的东阳侯府,姬夫人是她唯一的依仗。平日里看似温和,其实她与姬阳之间那层脆薄的关系,能勉强维系着不崩裂,全赖姬夫人在中间调和。
  可若这位主母一走……
  似乎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姬夫人回头看她一眼,语气柔中带着一丝不容质疑的笃定:
  “你莫要担心。你既已嫁进这门来,这侯府里,便是你的家。我不在,许多事你自然该拿主意。男人打理外头风风雨雨还行,内宅家中琐事,哪里懂?子溯若欺负你,你就写信,让人送到太平侯府,我回来总能好好收拾他。”
  姜辞心中一动,勉强扬唇,轻声道:“我记下了。”
  姬夫人目光缓缓扫过她的面容,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
  “夫妻之间,终归要有一个人先迈出那一步。子溯他……性子是冷的,但不是个无情之人。”
  话音落下,像是无意一句,又像有意提醒。
  姜辞微微一怔,低下头应道:“儿媳明白。”
  姬夫人不再多言,见马车已备好,便转身登车。姜辞送她一路至府门,目送那马车驾缓缓驶出,直到尘烟散尽。
  春光正好,院墙外的梧桐树在风中沙沙作响,像一声声低语,回荡不休。
  她终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回到自家院中,裙角未及入门,便听见一道熟悉而清亮的声音自廊下响起:
  “姜姐姐——!”
  声音一如既往地欢快,夹着孩童特有的依恋。
  门外,姬云梵踮着脚站在阶下,眼巴巴地望着屋中,手中还抱着一只叠得不甚工整的纸鸢。竹娘见状,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提醒:
  “小少主,二夫人如今已是你二伯母了,不能再唤姐姐了。”
  姬云梵仰起小脸,眉头微皱,认真地说:“可她看起来就很年轻,我还是想叫姜姐姐。”
  竹娘见他语气倔强,笑了笑,也就未再多言。
  姬云梵一把抱住她的腰,仰头笑道:
  “姜姐姐,我好想你!你今天能陪我玩吗?”
  姜辞微微一笑,俯身理了理他衣领,柔声道:
  “那阿梵想玩什么呢?”
  “我想放纸鸢!”他说得毫不犹豫。
  姜辞笑意更深:“那好,我们便放纸鸢。”
  稍后用过早膳,竹娘拿着收拾好的纸鸢过来,行了一礼道:
  “二夫人,都督早有吩咐,小少主不得离府。府中地势开阔的地方,唯有大公子院后空地最宜放纸鸢,那里四下无遮,风势也好。”
  姜辞微一点头,道:“既如此,便去那处。”
  竹林空地,风朗日和。
  姜辞挽着袖子,正在空地上教姬云梵放纸鸢,小少主跑得欢快,纸鸢飞得极高,尾线被风牵得笔直,蜿蜒如云上青龙。
  阳光洒落,映在姜辞的侧脸上。她轻扶云梵的肩,眉眼弯弯,唇边浮着浅笑,眼中映着满天清光。
  不远处的廊下,一道身影悄然伫立。
  正是姬家大公子姬栩。
  他原本半倚在榻上静读医籍,忽听院外传来一阵阵欢笑声——不若平日婢仆嬉闹,却带着孩童的清朗与女子的温婉。
  他抬头,微侧身问身旁的小厮:“是谁在后头空地?”
  那小厮应声而去,未过片刻便回禀:“回大公子,是二夫人与小少主在放纸鸢。”
  姬栩闻言轻轻一笑,合上手中书卷,语气清淡中带着几分久未有的惬意:
  “今日果然是好天气,也该出去吹吹风了。”
  他便起身披衣,步伐虽不急,却极稳。
  穿过长廊,踏过竹影斜斜的小径,当他走至后院边缘,便见空地之上,女子与孩童正在嬉笑奔跑,纸鸢高悬如云,春光明媚,人影翩然。
  他脚步在青砖廊前缓缓停住。
  远远望去,姜辞衣袂摆动,鬓发轻扬,眉间带笑,不似新妇拘谨,反倒像个少女。
  阳光正好,她仰头看天,眼底明澈如水。
  姬栩立在廊柱之后,未出声,也未惊扰,只静静地望着那一幕。
  眉眼间的疏淡神情,仿佛被这瞬间微微拨动。
  他低声道了句:“竟不觉……她笑起来,竟这般好看。”说完这句话,忽然意识到失礼了,立马收了笑容。
  风拂过竹影,他站在其中,目光温柔,眉宇间却藏着一丝久未动摇的波澜。
  正欢笑着奔跑间,忽听“啪”地一声轻响。
  纸鸢线断了。
  那只原本高高飞起的纸鸢倏然失去束缚,在半空中一个旋转,随风远去,越飘越高,越飘越远。
  姜辞与姬云梵一同停下脚步,仰头望着那道斜斜远去的残影。
  姬云梵眼中光芒一黯,垂下头,小小的脸上露出一抹失落。
  姜辞低下身,轻轻抚了抚他柔软的发顶,柔声安慰:
  “没关系,等下我再给你画一只。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姬云梵闻言一愣,眨了眨眼,试探着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姜辞点了点头,笑意温软:“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