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殷禅抱着胳膊,不屑道:“有什么东西是我给不了你的,嗯?”
  “那不一样!”桓秋宁坏笑道:“费钱的事儿得让董明锐来做,哪有从自己家摸钱的道理。”
  殷禅哈哈一笑,他指着桓秋宁笑道:“你啊……如意算盘都打到人脸上去了。”
  话音刚落,临江楼里的戏曲突然也停了,紧接着是一阵“叮呤咣啷”的砸东西的声音。
  桓秋宁趴在围栏上,向下喊了句:“底下什么情况?”
  店小二抱着头,频频叫苦道:“店里来了个乞丐偷东西,东西没偷到,他们就开始打人啦!要命啦,快去报官!”
  “报什么官?”桓秋宁回头看向殷禅,挤眉弄眼地小声道:“郢荣最大的官就在楼上坐着呢。”
  “别吵啦!”桓秋宁从围栏处翻身一跃,落地时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问:“哪儿来的小乞丐,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爷的眼皮子底下闹事。”
  他定睛一看,戏台子上鼻青脸肿的小乞丐,居然是谢禾!
  “原来是你啊。”桓秋宁摸出短刃,勾起谢禾的下巴,冷脸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些旧账,咱们得好好地清算清算了罢。”
  第88章 楚歌起(四)
  “怎么又是你?”谢禾的眼珠子瞪得跟铜铃似的,他一脸不可置信地问,“你,你是怎么从琅苏逃到这儿来的?”
  “什么叫‘逃’?”桓秋宁一只手顶着谢禾的下巴,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不屑道:“我本来呢,也是不想来的,可是有人非要让我来,还专门请我来呢。倒是你,呵,你这个小兔崽子挺有本事啊,能躲过众多官兵进入王都,你挺会装啊。”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谢禾低下头,一脸心疼地看向自己手上的伤。
  桓秋宁在他身边蹲下,低声道:“我思来想去,觉得那夜客栈遇刺一事,实在是蹊跷,可无论我怎么想,也找不到头绪。换了个地儿,我突然就想明白了,我千算万算,怎么把你给忘了。”
  短刃逼向谢禾的喉咙时,他不由得浑身震颤,哆哆嗦嗦地求饶道:“怎么可能是我!我与照公子无冤无仇,我怎么可能派人杀他!”
  “照公子?你不是叫他‘吴公子’么。”桓秋宁冷笑一声,瞳孔骤然紧缩,寒声道:“原来你知道他是谁啊!”
  桓秋宁咬着牙根,扼住谢禾的后颈将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寒声道:“我身上就这么一根刺,你偏要拔,那你就得死。”
  “别……我说……不是我……”谢禾的脸涨得通红,他拼命掰住桓秋宁的手。他的视线从二楼一扫而过,突然,他大喊了一声,“哥,救我!哥,我是谢禾!”
  话音刚落,望江楼内顿时一片哗然。
  “他竟然是谢氏的小公子?!”
  戏台下看戏的诸位宾客不由得议论了起来,有些宾客指指点点道:“谢氏的小公子竟然成了乞丐!他是怎么进的王都的?”
  一位宾客频频摇头,反驳道:“怎么成谢氏的小公子了?他的父亲可是杜鸣,他应该算是杜氏的小公子才对。”
  一位老者拈须长叹道:“非也非也,说到底这孩子算是个苦命人。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他爹娘就分了家,身怀六甲的谢夫人带着他回到了谢氏,他在谢府出生,在谢府长大,却不能入谢氏的宗祠,也不受谢氏的人待见。你们没听说吗?前不久,谢公子碰见他爹杜鸣跟陆金菱在将军府后院的古槐树下你侬我侬!他忍无可忍,当众揭开了他爹与陆金菱有私情一事,如今啊,怕是整个琅苏都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了。想必,他也是不得已才流落至此的。”
  这段话倒是给谢禾听得感动颇深,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爹不疼,娘不爱,我就是棵没人要的烂白菜!哥,你再不救我,我要被他活活掐死啦!”
  桓秋宁回头望了一眼谢柏宴,谢柏宴平静地端坐在二楼的围栏旁,与殷禅对饮。
  仔细想来,此处人多眼杂,谢柏宴和殷禅不能轻易暴露身份。桓秋宁本也没打算当众要了谢禾的命,他冲谢柏宴挑了一下眉,好像在说:“谢禾这条命,算你欠我的。”
  谢柏宴微微颔首,淡淡一笑。
  “算你走运。啧啧,我瞧着你确实有几分可怜,之前的账,咱们下次再好好地算罢。记住了,你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桓秋宁松开手,把谢禾扔在一边,转头看向望江楼中其他的乞丐。他看了一圈,发现里边没有他认识的人。
  他不知道这些乞丐是不是高梁饴的兄弟,怕他们再惹是生非,心想得立马把他们赶走,不能让他们被潜伏在楼里的便衣士兵捉了去,乱棍打死了。
  “你们是在这等死么?”他对周围的乞丐喝道:“还不快滚!”
  望江楼内的宾客散尽后,桓秋宁拎着谢禾的后领,把他带到了二楼的包间,扔在了酒桌旁。
  谢禾刚爬起来就开始哭,他哇哇大哭,抬眼时见谢柏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突然一怔,随后自个抹干净了眼泪,一声不吭地跪在一边,等候发落。
  谢禾低着头,悄悄地抬眼看向坐在一旁的殷禅。
  那也是一尊冷血无情的大佛。
  看着谢柏宴与殷禅,他才明白什么叫做“相由心生”。这俩人往那一坐,一言不发,什么也不用做,就能让人怕到不敢开口。
  无形中,一股强大的威压逼迫谢禾不得不安生地跪在他们跟前,不得不向他们臣服。
  那一刻,谢禾猜出了他们的身份。
  反观一旁的桓秋宁,他翘着二郎腿靠在窗边,笑眯眯地饮着酒,适才身上的萧杀之气完全没了踪影。他这个人,比谢柏宴和殷禅更让人琢磨不透。
  桓秋宁像一块透明的玻璃,当阳光透过去的时候,每隔一秒,上面就会浮现出不同的景色。那种不可捉摸的感觉,让人好奇,更让人心里忐忑。
  谢柏宴和殷禅很显然不想插手之前的那件事,他们不言不语,等着看桓秋宁审人。桓秋宁抱着胳膊,冷哼一声,问:“说吧,是谁指使你做的?把解药交出来,我让你死的痛快点。”
  “我说!”谢禾低下头,皱皱巴巴地道,“那些人,是谢夫人安排的。具体的缘由我不清楚,大抵是因为照公子是照氏的人,所以她……她害怕,所以才对他下手的。”
  桓秋宁问道:“哪个谢夫人?”
  “我娘。”谢禾答道:“出门在外,我不敢说她是我娘,只能称她为谢夫人。因为……因为我不配。”
  “喔,谢嘉宜是罢。为什么她要对照氏的人动手?她在害怕什么?”桓秋宁继续追问,“为什么她会有那种毒药?”
  谢禾紧张地深吸了一口气,他答话之前,从手腕上取下了一个纯金的镯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酒桌上。
  桓秋宁拿起那个金镯,仔细地瞧了瞧。金镯的品质极佳,制作工艺也是上等的,上面镶嵌着珍贵的宝石,里边藏着香物,时不时地飘出一股香味。
  把金镯翻过来的时候,桓秋宁看见上面刻着两个印章,一个是稷安帝的玉玺,另一个应该是旌梁皇室的印章。
  “这是早些年旌梁送给先帝的贡品。”谢禾不敢去看那个镯子,小声道,“金镯里边装着香云散。”
  桓秋宁吃惊地问:“你说,这里边装着香云散?”
  听到此处,谢柏宴的神色一沉,他放下酒樽,欲言又止。
  “谢夫人一定要把我留在谢府,不是因为我是她的亲儿子,也不是因为什么母子情深,单纯是因为我知道谢氏的秘密,一个关乎谢氏与照氏的生死存亡的秘密。”谢禾抬起头,看向桓秋宁,“这样的金镯,在谢府里不只有一个,有很多。谢府内藏有很多贡品,而这些贡品……”
  断了线的珠子突然串了起来,原来那根绳是一直被他忽略的谢氏。
  就像照山白遇刺那夜他没想到谢嘉宜会是幕后主使一样,当年他知道照宴龛在琅苏倾销殷宣威放在照府里的贡品的时候,他只想到了杜氏,却忽略了谢氏。
  这个跟各大世家相比根本不起眼的氏族,背地里竟然跟各大世家有这么多的利益瓜葛。
  桓秋宁思索片刻,问道:“这些贡品,是你们谢氏从照氏的手中买的?私藏贡品可是死罪,你们为什么要冒死替照宴龛扛下这些贡品,难道是因为香云散?”
  “没错,谢夫人替照氏抗下这么多贡品,就是为了与上京的各大世家做香云散的生意。”谢禾闻了闻自己手腕上的香味,“其实,最开始从旌梁购买香料,做香料生意的氏族,不是杜氏,就是我们谢氏。杜卫当上太尉之后,在他的举荐之下,他的弟弟杜鸣成了琅苏的州府,从那之后在琅苏,杜氏便压了谢氏一头。杜鸣把琅苏香料的经销权握在了自己手里,谢氏的人要再想做香料的生意,就只能在琅苏把香料底价卖给杜氏,这样一来,很多油水就吃不到了。恰好那时,照氏的人来了琅苏,专门卖从各地带来的奇珍异宝,里头就藏着贡品。照宴龛也害怕,若是贡品被寻常商户买了去,再落入杜氏手中,他们的一举一动便会被圣上知道。于是,照宴龛开始在琅苏寻找能替照氏藏住贡品的氏族,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谢夫人主动地找到了照宴龛,与他谈下了这笔刀尖上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