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桓秋宁的眼神中浮现出几分虚情假意,他诚恳道:“我愿意做殿下的第一枚棋子,为殿下掌控整盘棋局,只要殿下答应肯我一个条件。”
  “条件?”殷玉冷笑,“你也配跟本王谈条件?”
  “殿下别急嘛。这个条件,您未必不会满足我。”桓秋宁扶着桌案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殷玉面前,“我要亲手杀了殷宣威,谁都不能跟我抢。”
  ***
  北疆的流民争先恐后地往上京城里挤,郑卿远带着羽林军在护城河外拦。
  羽林军的人往那一站,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城墙,把饿的皮包骨头的流民挡在了护城河外。
  有的人见上京城挤不进去,直接往护城河里跳。不过三日,护城河里的死尸居然把河沟给堵死了!
  荆广带人穿着油衣在护城河里从早捞到晚,他们捞的快,那些流民跳的更快。不能让流民进城,也不能让他们跳进护城河堵死河沟,骁骑军也是左右两难。
  将士们穿着铠甲在水里捞人,本就行动不便,眼看着又有一批人跳了下来,他们发牢骚道:“操!真他娘的够了!要死快点死,死完了一块捞!”
  甚至有人见几个人站在河边欲跳不跳,一脚给他们踹了下来!
  这时,那位刚上任的骁骑校尉常桀穿了一身破麻布衣裳,拎着铁棍,好不威风地走来了。
  常桀见状,怒喝道:“都住手!万不可伤人性命!”
  骁骑军的将士全当做没听见,该捞的捞,该踹的踹,完全没把常桀当回事。
  常桀没当过官,不知道该怎么整治手底下的人,他搓了搓头皮,急得干瞪眼。
  桓秋宁恰巧路过,他一见到老熟人分外亲切,走过去笑道:“常校尉,你不够义气啊!如今咱们都在上京城里头,你升了官,也不请我去吃酒。”
  “我哪有那闲工夫,”常桀正急得慌,“你看看,哪有人把我当个官。同样都是上战场杀敌,与其在营中当个不受人待见的指挥官,还不如当个拎起长枪就闷头杀的将士,还能在沙场上多宰两个敌人!”
  “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桓秋宁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不是不听你的,而是你没把东西亮出来啊!军令如山,你的令牌呢?该不会是拿去当铺,换银两了吧。”
  常桀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了一块镶着金子的令牌。
  “这可是个好东西。”桓秋宁点头道:“来,我说一句你说一句,咱们看看这玩意管不管用。”
  桓秋宁小声道:“先咳两声,大点声咳。”
  常桀照做。
  无人在意。
  桓秋宁也不着急,他继续道:“把铁棍甩出去,往空地上砸。”
  这下管用了。
  郑卿远与荆广一齐向这边看过来,二人的眼神明显不悦,他们很显然不是很欢迎桓秋宁这个不速之客,但是还挺想看看他要做什么。
  桓秋宁回了他们二人一个略带挑衅意味的眼神。他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得先烧你手底下的副将——荆广。此人的出身与你相似,他是怎么在军中立威的,你就怎么把威风压在他的头上。”
  常桀学着桓秋宁的语气,转着手中的令牌道:“荆副将,我看着你手底下的兵快跟羽林军的兵打成一团了,怎么也没把护城河给疏通开啊。”
  令牌就在常桀的手上,荆广只能来跪。他瞪了一眼桓秋宁,单膝跪地,咬牙切齿道:“见过常校尉。这些流氓实在是难缠,劝也劝不走,打又不能打,他们想鱼一样往河里跳,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常桀道:“目无军令,杖责二十。”
  常桀说完,转头看着桓秋宁,他那表情好像在问:你认真的?
  桓秋宁认真地点了点头,继续说:“你手底下的兵伤害百姓,是你带兵无方,目无军法,按军纪理应杖责。你视而不见,罪加一等,二十杖,已经是从轻发落了。”
  常桀突然有了底气,厉声道:“不服?你想顶撞校尉……”
  荆广紧攥双拳,闭目忍着,道:“荆广御下不严,冲撞校尉,自领军杖三十!”
  周围的骁骑军见此,不敢再交头接耳,不敢再把疏通护城河一事不当回事了。他们闷头捞人,见到有流民想要往河里跳,连忙爬上去安抚。
  郑卿远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切。他是正儿八经的贵胄子弟,身份尊贵,官途顺利,平步青云。他见两个人身份低贱的罪奴升了官,在此时耍威风当老大,心里憋着一股火。
  他处理流民一事上,他要做的比这两个人更加体面,更能彰显世家大族的作风。
  想要做的有排面,就得用钱和粮往里头砸!
  郑卿远道:“北疆战乱,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已才南下。上京乃大徵的命脉所在,不能随意地容纳大量的流民,但是,问题不仅仅出于此处。从北疆到上京要跨过常边郡和临边郡,东边还有晋州,这些地方的刺史与太守,为何不容纳流民,又为何让这些人顺利的南下,直抵上京城!”
  他这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桓秋宁问道:“那郑将军以为,该当如何呢?”
  郑卿远对身后的将士道:“上京城如此之大,竟然没有一家愿意为逃难而来的百姓提供暂时的温饱,我郑家愿意!传我令,开粮库,在护城河外施粥,让任何逃难而来的百姓都能喝上一口热粥。另外多准备一些草席,在城外的寺庙中为百姓们提供一处安脚之地。待我上奏给陛下后,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桓秋宁拍手叫好:“郑将军可真是乐善好施,舍己为人啊。”
  桓秋宁靠着常桀看乐子,心道:“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傻子,在上京城中可真是不多见啊。开粮库,养流民,听起来多么慷慨无私。最多等三日,流民之乱还会再来一波,到时候你们郑氏要是拿不出粮,可就要遭受万人唾骂了。”
  果不其然,三日之后,困在城外的流民,又来护城河边闹事了!
  他们就像一个漏了洞的麻布袋,永远都装不满,喂不饱。
  郑卿远见状暗暗后悔。无计可施之际,他只能耷拉着耳朵去找照山白求助。
  第44章 双影依偎
  自打上次那一次皮影戏惹得凌王大怒之后,广和楼的戏台子上已经许久没有搭过台子唱过戏。董典小心地操持着生意,生怕哪天凌王殿下突然想起了那件事,直接把他的广和楼夷为平地!
  光是琢磨着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董典勒着腰间的鹿皮腰带,咬牙切齿地骂道:“都是那个野胚子惹得祸,老子早晚要弄死他!”
  突然,有人他在身后笑了笑,问道:“董老板是在说我吗?”
  董典吓得虎躯一震,他擦着额头上的汗,陪脸笑道:“下官不知墨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给您赔不是了。”
  这人总是自称“下官”,他到底是个什么官呢——未央厩令。他的官职说小虽小,但是非常重要。毕竟,马场里的马尿马粪,也得有人管啊!
  董典的身上一股尿骚味,桓秋宁捏着鼻子,“啧啧”道:“董老板还真是亲力亲为,一边要照看广和楼的生意,一边还要给马场的宝马端尿倒屎!董老板有这样的毅力,一定会步步高升的!”
  “承墨大人吉言,”董典的脸色很难看,“今儿个墨大人是来吃酒的?”
  “不是我想来,”桓秋宁拍了拍手,给身后之人让出了路,“是凌王殿下想听曲儿了。”
  只见殷玉著白纱高顶帽,一袭墨黑色大襦搭配白罗裙,裙拂踝,赤足缓步而来。那双丹凤眼轻佻,看起来心情大悦,他朗声道:“今日闲来无事,本王来勾栏听曲了。去,给本王把场子清干净。”
  董典又吓出了一身冷汗。凌王殿下最是阴晴不定,他笑着的时候比怒目冷视之时还要骇人,仿佛下一秒就能让跟他对视的人去见阎王,真真是不好惹。
  “来……来人……给殿下搭戏台子,唱曲!”董典倏然跪地,任凭殷玉踩着自己的衣袖,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桓秋宁狐假虎威似的翘着尾巴上了二楼,他坐在镶了金边的文茵上,单手顶腮,向对面的坐席上望去。
  轻纱帷幔后,照山白与郑卿远对坐谈笑,神情怡然,看起来聊的不错。桓秋宁还能隐隐约约地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
  郑卿远一边扒着龙眼,一边道:“山白,父亲让我有事多找你商讨。起初我还在想父亲为何总是不相信我,现在看来他说的没错,我离了你还真就不行。”
  桓秋宁掏了掏耳朵,长茧子了,有点痒。
  照山白叹了口气,温声道:“在变局中能有个交心之人,是幸事。不只是我们两氏,如今这世道里外不太平,谁又能明哲保身呢。卿远,你若是信我,便听我一句劝,凡事一定要留有余地,给别人也给自己。你开粮库救助难民实乃善事,但是你没有给郑氏留有余地,要知道,常边郡的冷甲军和郑家军营也正是缺粮的时候。最怕你的善意,会变成别人攻击郑氏的刀与剑,到时候,你该当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