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真是埙篪相和啊。
  桓秋宁握住照山白的胳膊,让他面向自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莫要诓我。”
  照山白皱着眉头,侧脸看向他,神情中带了点儿幽怨。
  桓秋宁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脸上,虽是你不情我不愿,但也算是同床共枕过,相识月余,桓秋宁第一次看清照山白的脸。
  长眉秀容,他的眼睛似杏仁又似荷瓣,浅色的瞳仁中氤氲着雾气,朦胧中有一种似蜻蜓点水般的浪荡。睫毛的阴影中藏着一颗浅褐色的痣,像误入月光中的一抹残影。他的鼻峰高挺,唇形也是极好看的,下巴上也有一颗小痣。
  桓秋宁看着他那双云里雾里的眼睛,总觉得这人是要哭了,于是,桓秋宁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耳后,遂摸了摸。
  照山白看着桓秋宁,嘴唇开开合合,平静道:“你的手好凉。”
  ……嘶。
  桓秋宁吓得立刻缩回手,藏在背后,还不小心把他耳后流苏上的银铃也给带下来了。
  银铃缠在了桓秋宁的袖子上,一直响个不停。
  越藏越响,越响越藏!
  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做“贼心虚”一般的恐慌了,上次心跳这么快,还是在与君阁撩拨照山白那日。
  “你?你没事往头发上带这么多铃铛做什么,跟个小姑娘似的。”桓秋宁把银铃扯下来,塞到了照山白的手里,触电般往后闪退了一步。
  照山白低头看着铃铛,认真道:“阿琼有眼疾,夜里总是看不清路,我带着铃铛,他跟着我,就不会走丢了。”
  “照琼有眼疾?”桓秋宁自言自语道,“这倒是个新鲜消息。从前听闻旌梁有一种怪病,害了病的人如观音一般半阖眼,到了夜里还看不清东西。只是这种病一般是下生就带来的,而且无法根治。难道照琼的母亲,是旌梁人?”
  “不是。”照山白反驳道,“阿琼的母亲是琅苏人,讲的一口标准的琅苏话。她的声音很好听,如黄莺一般。儿时我虽然不曾有幸见过她,但总能听见她的歌声。”
  桓秋宁捏着下巴,他看向密道伸出的铜门,道:“从郢州向南过了清江就是琅苏,琅苏与旌梁相邻,说不准他母亲家族中就有旌梁人。照山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照府内有这个密道的?”
  照山白揉了揉眼睛,站起来后转身往铜门的方向走去,他道:“阿琼死后,我看见有人把他的牌位带到了这里。”
  桓秋宁继续问道:“拿着照琼牌位的人,是从什么地方下来的?”
  照山白道:“祠堂。”
  看来这个密道的出口不只有两个,很有可能通向照府中的很多个房间。桓秋宁思索着走到了铜门前,眼下最棘手的问题还是如何打开这扇铜门。
  桓秋宁问道:“对于这位荼修宜,你知道多少?”
  照山白摇了摇头,本是不置一词,可是看到铜门上的名字后,他好像又想起了点什么,道:“荼修宜的名字是荼梅,我阿姐说过,她此生后悔的事情之一便是没有早些认识荼修宜,没能在雨夜中替她撑一把伞。这位娘娘一生凄惨,死后又遭人诟病,实在是位可怜人。”
  听到这里,桓秋宁心道:“那我是不是算得上她同病相怜?生前不受待见,死后还要遭人唾弃,这种滋味不只是他们二人尝过,桓氏一族几百好人都尝过。人已经死了,他们的身后名,只能任人践踏。我虽然还活着,但是对于这个‘死’字,领悟的却是极其彻底。”
  桓秋宁对照山白道:“这世间的可怜人多的去了,若是人人你都要同情,那你怕是再也高兴不起来了。铜门机关上固定的铜砖是荼修宜,那么铜门后的秘密就一定跟她有关。我本来在怀疑是不是同为宫中妃嫔的照芙晴跟她有什么瓜葛,既然你说二人并未有过纠缠,想来荼修宜定然是与你们照氏的其他人有关系。”
  照山白不语,他走向前,把刻有“照芙晴”名字的铜块拿了出来,放上了“殷玉”。
  桓秋宁笑道:“我怎么就忘了,凌王可是荼修宜的儿子。既然放上了‘殷玉’,那是不是也得把‘殷宣威’放上去?”
  照山白拿起刻着“殷宣威”的铜块,犹豫不决。最后,他放下了“殷宣威”,放上了照宴龛。
  这一举动是桓秋宁没想到的,他以为照山白会先把照氏的人择干净。看来照山白知道的事情,不只是一丁半点的。毕竟他也是照府的嫡长子,未来可是要当家主的。
  桓秋宁想起了在梨花庵,逯无虚留下的那句话。“赏赏梅花”想必就是为了让他注意到荼梅,“没人的地方”和“春雀”又是想引出什么呢?
  桓秋宁转头,看到了锁着墙壁上的“承恩元年”,上次他没有仔细看,这回他又在密道的顶部看到了“承恩三年”。
  两个时间节点,以荼修宜为中心的事件和人物,桓秋宁一时间想到了很多。
  他走上前,把刻有“桓江城”的铜砖放进了机关的凹槽中,道:“承恩三年,整个大徵内最大的事无非就是桓氏灭门案,既然有了关键时间点有这一年,想必事涉桓家。”
  照山白看着铜门上的名字,看得出了神。
  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了橘黄色的影子,他转头,问道:“你从边郡而来,家中可还有挂念你的人?”
  面对照山白的突然发问,桓秋宁闭口不答,心道:“照山白你果然暗中调查过我。想来照氏在大徵境内的眼线不少啊,连铜鸟堂给我安的‘悲惨身世’都查出来了。查呗,你要是真能查出点什么,那可真就是见了鬼了!”
  桓秋宁装作云淡风轻,摊手道:“当然没有。我的家中要是还有亲人,我肯定会厚着脸皮缠着他们的!我们家呢,算不上‘家族’,只是没什么存在感的无名小氏,家中人丁不过几个,皆已不在人世……反正,这张图上肯定是没有的啦!”
  照山白垂下眼,略显失望。他咬了咬下唇,神色黯淡,就像是藏住了几句想问却没有张开口的话。
  “机关上一共还有三个凹槽,咱们把这些人名交替着往里边放,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就能把这个门给打开了。”桓秋宁拿起了刻着“逯无虚”名字的铜砖,“死太监,我看他不顺眼,先给他放上去‘鞭尸’!”
  照山白听见这句话,似有似无的笑了一声。桓秋宁耳尖,他探出头,看向照山白,有点懵:“你刚才是不是笑了一声?别吓我,这里头该不会真藏着人吧。”
  照山白立刻收住了表情,抿嘴吹腮,摇了摇头。
  看他也不像是会偷笑的人,说不定还会觉得“偷笑”这件事不合礼仪!
  桓秋宁后退了一步,躲在照山白的身后,道:“这是你们府上的密室,要是出什么事你得先上。若是一般杀手我自然手起刀落,可里面要是个疯女人,我真应付不了。照宴龛一把老骨头了,他要是真在里头藏女人,我一定会让他遗臭万年!”
  “松手。”照山白用两指夹住了桓秋宁的衣袖,回首道。
  “酒劲过去了?别吧。再醉一会儿吧,小山白,哥哥还是比较喜欢你呆呆的样子。”桓秋宁伸手,用手指戳了戳他的手背。
  冰冰凉凉。
  桓秋宁皱眉:“自己的手这么凉,刚才还欠嫌我的手凉,你珩哥哥可是天生的小暖炉!”
  坏啦。酒后误言!桓秋宁“啪啪”拍了拍自己的嘴,踮着脚尖走向了铜门。他正心虚着,生怕照山白把刚才那句话给听进去了,稀里糊涂地拿起了一块铜砖塞进了凹槽里。
  然后,铜门开了。
  桓秋宁:“……?!!!”
  第36章 密室秘闻
  门开之后,桓秋宁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有了要把门关上的冲动。
  铜门之后,宛若阎罗的老宅,黯淡无光,蛛丝密布,腥臊烂臭,里边仿佛下一秒就能冲出几只凶神恶煞的怨鬼,生生把眼前人撕碎。
  最奇怪的是,在破布和蛛丝地下居然隐约透着金色的亮光,像一双双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你看。
  桓秋宁没想到照山白是个胆儿大的,他挡在桓秋宁的身前,抬脚迈进了密室。桓秋宁紧跟着他,前脚刚进去,后脚铜门就关上了。
  奇怪!铜门那么沉,怎么就刚好等他们都进去就关上了,就好像有人在暗中盯着他们,暗中操控一样。
  细思极恐。
  桓秋宁点着了手中的火折子,回头一看,正对上了一个烂臭的骷髅,它的眼珠子干在了骨头里,比恶鬼还要骇人。桓秋宁捂着嘴不出声,吓出了一身冷汗。
  照山白用方巾捂住嘴,轻声道:“这些年照府中总是有离奇失踪的杂役,看来是误入此处后,被困于此出不去了。”
  “不一定是误入此处,也可能是见了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被关到此处活活饿死了不是吗?果然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你们照府可真是‘卧虎藏龙’啊。”桓秋宁点燃了密室里的蜡烛,既然能点着,说明这个密室就一定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