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说到爱情,我总是听人说,穿绿衣服的不是好人!”一个小脏兮兮的小泥孩抓着脑袋上小揪揪,想了一会儿说,“啊!我想起来那个词是什么了,是喜欢爬别人床的‘小三’!”
  “哈哈哈哈哈哈他怎么骂人啊。”
  这群小孩儿围在一起笑,他们笑了半天,才发现角落里有一个小男孩黑着脸不说话。任他们逼问了很久,小男孩才开口,他指着桓秋宁说,“我爷爷说过,长得好看的男人不是人,是鬼!”
  众小孩听罢,不敢看桓秋宁,连忙抱头逃窜了!
  照山白偏头的时候,桓秋宁耸了耸肩,没说话。他挺后悔的,好奇心害死猫,他觉得自己真是自取其辱。
  照山白好似能听见他的心声一般,突然温声道:“童言无忌,他们并非说你,别放在心上。”
  桓秋宁耸肩一笑,云淡风轻道:“我知道,童言无忌嘛!不过是小孩随口说的玩闹话,从我的左耳进右耳出,‘嗖’一下就过去了!”
  “况且人云亦云,谁能句句当真。这种话我又不是第一次听,耳朵里的茧子早就比冷甲军的铁甲还厚了。”桓秋宁踩灭了引线上没灭干净的火星子,把小孩扔在地上的木棍一个一个地捡了起来,扔在了路边的竹筒里。
  桓秋宁拍了拍手上灰,朗声道:“而且绿色并不是想那些小孩所说的那样,代表不忠不洁,我觉得绿色很美。见过冬日一片雪白,我会更加期待春天,万物复苏,生机盎然,绿色、青色、湖蓝色,这些颜色给人一种生生不息,节节生长的感觉。熬过漫长寒冬的人,怎么会不喜欢绿色呢?”
  “嗯。”照山白点头,抬头望天,“绿色很美,欣欣向荣。今年的冬天过得好漫长,冬去春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而且我认为‘三’这个数字也没有问题!”桓秋宁漫不经心道,“心里腌臜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他们把自己沾染的肮脏施加在平常的东西上,拿这些东西去取笑别人,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的心里头寸草不生,一片荒芜!孩童单纯,说者无意,万一听者有心,岂不是又要多了一个伤心人!”
  照山白转头盯着桓秋宁看,好像在看他伤心了没有。
  长安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有他无关,他闲得无聊,只能跟照山白瞎扯。
  桓秋宁随口问了一句:“那你觉得我穿的这身衣服,像什么?”
  他心道:“刚才鞭炮的事儿算我欺负你了,骂吧,骂完就两清了。”
  照山白的视线顺着桓秋宁的左衽落到了他的裙摆,思索了片刻,认真道:“像竹。”
  桓秋宁意外地看着他,冷不丁一笑,道:“我问的是我的衣裳,没说你。”
  照山白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再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形容。
  他抬眸,再次看向桓秋宁的眼睛。
  仔细看来,桓秋宁那双眼里若是冷冷地注视着别人,还真有点像修长锋利的竹叶,可这双眼睛看着照山白的时候,却总是眉目含情,不像竹叶,而是像含笑的花。
  桓秋宁继续道:“也行。那你说说是为什么吧,让我听听你是不是在诓我,或者是在敷衍我。我这身衣裳跟竹子除了颜色一样,也没什么相似的地方了吧。”
  照山白眉目舒展,点头道:“有。”
  桓秋宁心道:“看你怎么编。编不出来我可就要撒泼耍赖了!”他继续追问:“那你说有什么相似的?”
  细雪覆尘埃。年味蔓延过大街小巷,烟火升空,人声喧闹。
  可正是因为有了这层朦朦胧胧、冰冰凉凉的雪,人才能留有几分清醒。
  此刻桓秋宁静下心来,等他的回答。
  照山白的指尖落了雪,他的神色晴明,温声道:“凌霜虽寒,节节生长。”
  他说,“节节生长。”
  鞭炮声突然响起。桓秋宁捂住胸口,惊觉自己的心颤了一下。
  不知那家泼妇小孩儿又往街上扔了一长串鞭炮,只是这次照山白没有捂耳朵,也没有眯眼。他好像走神了,鞭炮声都没给他吓回来。
  桓秋宁看着照山白,脑瓜一转,他跑到照山白的身后,拉起照山白的宽袖,藏在后面,只露出了一双明媚的眼睛。
  照山白回头,视线刚好对上了那双微微上挑的狐狸眼。他跟桓秋宁抢袖子,问道:“你做什么?”
  桓秋宁嬉皮笑脸道:“我怕呀!你转过去,帮我挡一下,我请你吃蜜饯,怎么样?”
  照山白转过身,冷脸道:“不吃。”
  桓秋宁扯着他的袖子玩:“那高粱饴吃不吃?”
  照山白即答:“不吃!”
  鞭炮声“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红纸炸的满天飞。这次照山白非但没有被吓到,反而看着鞭炮笑了起来。
  照山白的衣服上,鸦发上,脸上全沾上了红纸片。乍眼一看,他像是穿了一身大红的喜服,满面春风,笑意盈盈。
  他身形高挑,如松如兰,一身英气,红纸染白衣,肆意爽朗地笑着,像极了满面春风、风流倜傥、傥傥无羁的新郎官!
  桓秋宁攥着照山白的袖子嬉笑不停。他拿照山白打趣,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公子,你成亲啦!恭喜恭喜,新郎官好生英俊啊!”
  刚才跑走的小福娃们又跑了回来,他们胆子不小,居然敢围着“啪啪”炸开花的炮竹转圈圈。
  其中一个耳尖的男娃娃听见了“新郎官”三个字,不知道个所以然就跟着起哄,不一会儿,这一群屁孩儿就抱着照山白要喜糖吃。
  他们围着照山白起哄:
  “哇!好英俊的大哥哥!好潇洒的新郎官!”
  “要喜糖!要喜糖!要喜糖!”
  “放炮竹,穿新衣,结亲亲!!!”
  最后,还是桓秋宁买了高粱饴,哄开了这几个福娃。
  桓秋宁笑了好一会,他要是只王八,此时已经笑得四脚朝天了!他看着照山白,笑道:“怎么样,我厉害吧。我哄小孩可是有一手的。”
  照山白不语,只是低头跟桓秋宁抢袖子。他拽不过桓秋宁,红纸染上了侧脸,成了天边的红霞。
  桓秋宁跳到他的身边,歪头看着他,晃了晃他的胳膊问:“又不高兴啦?”
  “没有。”照山白继续往前走,头也不回一下。
  “问也不成,话又不说。”桓秋宁不依不饶地跟着他,“怎么了嘛......画本里的神仙也没这么阴晴不定啊。”
  ——真难哄啊。
  桓秋宁觉得此人比邻居家的小屁孩还难哄,他小的时候绝对是被家里长辈追着打的那种小孩儿。倔脾气,不挨打才怪呢!
  出于好奇,桓秋宁还是开口问了。他问道:“照丞,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族中长辈教训,比如说挨戒尺,或者是挨木板子?”
  “从未。”照山白淡淡一笑道,“儿时,家中长辈对我寄予厚望,凡我所做,皆是按照族规和他们的要求行事,未曾逾矩。”
  桓秋宁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去城北的田野里放过风筝?有没有把泥鳅塞到别的小孩儿的裤兜里?有没有拔过书斋里老先生的胡子?”
  照山白答道:“都没有。”
  桓秋宁“啧啧”道:“欸,完了。全完了!照丞,你小时候没有遇到我,真是人生的一大憾事啊!”
  照山白回头瞥了桓秋宁一眼,好像在说,如果我小时候要是遇见了你,那才会挨板子,挨戒尺,吃大亏呢!
  “算了算了。”桓秋宁道,“人生的憾事多了去了,耽溺于过往有什么用,重要的是要弥补。走走走,及时行乐去!”
  说完这句话,桓秋宁就拉着照山白找乐子去了。他与照山白一起,走在儿时最喜欢的街市上,画糖画,吹糖仁,和胡人卖的果酒,看杂耍。
  路过热热闹闹的灯会时,桓秋宁搓了搓手,激动道:“照山白,咱们抽个字符吧!我掐指一算,来年必然是大吉。这样吧,你先试试。”
  桓秋宁心道:诸如此类的集市,为了哄客人们开心,那字符上必然都是些吉祥话,照山白这个人冷暖不吃,这一招说不定会对他管用。
  照山白虽然不是很情愿,但还是挑了一个灯笼,抽出了里面的字条。
  桓秋宁一把抢过,笑道:“别急啊,我先来帮你看看!”
  桓秋宁定睛一看,上面写着:“事事不如意,所愿不可求。”
  “……?”他揉了揉眼眼睛,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
  桓秋宁冲摊主翻了个白眼,怎么有人连银子都不会赚,大过年的写这种话,他怕不是全家都跟阎王爷拜过把子。
  桓秋宁把字条藏了起来,挑眉一笑,转头道:“哇!好签啊。这上面写着‘常欢愉,皆胜意,且顺遂’[1]。来年你定会平步青云,事事如意,说不定还能觅得良缘呢!”
  “借你吉言。”照山白温柔道:“礼尚往来,我帮你抽一张吧。”
  “不用,不用哈。”桓秋宁回绝道,“我不信这个,求神拜佛不如求自己,那些都是瞎扯淡,我只信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