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桓秋宁不乐意了,虽说是同一年生,但是晚了几个月,也是比人小了几个月。他抿了抿嘴,勉强道:“好吧,惊蛰是个好日子。我要继续问问题了。”
  “三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到我了。”照山白平静地道。
  桓秋宁道:“照丞,你玩我啊?”
  他已经很久没有跟人心平气和地讲话了。坦诚讲,除了十三,他已经很久没人聊过天了,照山白是个例外。
  “只有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的目的是什么?”照山白怕桓秋宁再对他动手动脚,所以稍稍退后了一步。
  桓秋宁撇了撇嘴,眼珠子转一圈,他说:“我说了你会信吗?我说我看上你了,想在照府赖一辈子,你信吗?”
  “……无赖!”照山白暗暗生闷气,他想指着这个人叫他的名字,让他不要再胡言乱语,然后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是什么!
  稷安帝赐的名只是一个代号,他不想用代号称呼一个人,这不尊重。
  “又生气啦?”桓秋宁歪着头,看了看照山白的脸,“你不是有三次机会吗,别急啊,你再问一个,我好好地回答你。”
  “我只有这一个问题。”照山白认真道,“现在不想说没关系,只要你应允我的条件,这个答案我可以等。”
  “真是个死脑筋。”桓秋宁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挑眉道:“改天你去看看,照氏的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你遇上我,走大运啦!”
  照山白不理他了。他走到后排书架子旁,从一个木匣中拿出了一个小白瓶,是桓秋宁之前留给他的那一瓶金疮药。他放在一旁的檀木桌上,看了一眼桓秋宁手上的伤。
  古画上映着烛火,他的影子从桓秋宁的身上落过,消失在了书架旁。
  桓秋宁扶额叹气,他觉得心里不痛快,好像有蚂蚁在爬。他真应该留一个问题,问照山白:你能当个混蛋吗?
  *
  照宴龛床底下的密道居然通向与君阁。桓秋宁从地下藏书室出来的时候,照山白已经去二楼休息了。
  窗外的梅树上停着一只寒鸦,桓秋宁在手上抹了一种毒,寒鸦闻着味飞了过来。他用短刃隔开寒鸦的腹部,从中取出了一个黄铜圆筒,里边有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一个人名:照宴龛。
  桓秋宁回想着暗室中的那一张图,以及左侧墙壁上的机关。照宴龛的秘密不只是与桓氏惨案有关,而且涉及到了宫里的人。他还不能死,不过既然上头下了命令,桓秋宁就算是不要了他的命,也得让他半死不活。
  天明之前,宫里来了人接他进宫。
  杜卫在宣政殿跪了三天。苦菊已死指认他,陆决死在了太医院,柳夜明又没审出什么眉目,眼下想要就他,就只能祸水东引。
  稷安帝一夜好眠,看着气色不错。柳夜明来的时候,桓秋宁刚到宣政殿,他看着杜卫那副消瘦样,着急忙慌地想要呈上新的供状,没想到稷安帝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一边等着。
  张公公弓着身走上前说:“公子墨,陛下问你丞公子这些日子过得可还好啊?”
  桓秋宁跪在大殿上,掐着自己的大腿,刻意地换了一种腔调,低声道:“回陛下,日夜缠绵,丞公子已经离不开墨蝶了。”
  稷安帝听罢,笑了笑,他侧卧在龙椅上,抬手剥了一颗荔枝,说:“赏。看来这美人关困住的不只有朕啊,杜卫你说是不是啊?”
  墨蝶是杜卫献给稷安帝的人,稷安帝把他赏给了照山白,就相当于他帮杜卫把眼线安插在了照府,如今脏水却泼到了他杜卫的身上。稷安帝这么问他,是在笑他的无能。
  “臣罪该万死。”杜卫面色憔悴,已经完全看不出这是位高权重的太尉,反而像一个狼狈不堪阶下囚。
  稷安帝心情不错,他问:“你想怎么死?”
  柳夜明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他上前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稷安帝抬了抬眼皮子,看了一眼道:“讲。”
  柳夜明把供状递给张公公,道:“陛下,这是女飨[1]狄春香签字画押的供状,冬至夜一事,绝非杀人谋命这么简单。当夜狄春香给前羽林左监陆决送饺子是因为二人有私情,她没想到罪女苦菊会因为不满宫内女官苛扣银两而下毒。臣查了狄春香的房间,发现了一枚内有永安钱的玉佩,正是陆决给她的。陆决已死,所以臣沿着这条线查了陆府,发现陆府的账房内有少量的永安钱。臣押了陆府的管家吕思,他将府内永安钱的来去一五一十地招了。”
  柳夜明缓了口气,继续道:“府中的永安钱是这些年府内下人去寺庙的香会求福后带回来的,因为大徵内禁止流通永安钱,这才把府上下人手中的永安钱全部收到了账房内。后来是陆决把陆府内私藏的永安钱送了人。这条线就查到了这里,上京周围的庙宇有数十座,大徵内更是有上百座,臣无法在短短几日内查清楚永安钱到底是从哪儿来的,求陛下责罚!”
  稷安帝的指腹摩挲着金龙头,他打量着杜卫,而后看着柳夜明道:“旌梁的永安钱?朕是老了又不是死了,私藏永安钱,这是不把朕放在眼里,也不把大徵的文武百官放在眼里!查,把所有涉事的寺庙都封了!”
  柳夜明跪在地上道:“陛下,臣信佛,不敢去扰了佛门清净。臣无能,求陛下宽恕。”
  柳夜明是只老狐狸,眼下宣政殿上还跪着一位呢,这事要是能让杜卫去查,要是能将功补过,他这条命就捡回来了。到时候柳夜明就是他杜卫的恩人,就算是上京的贵胄再瞧不起他这条偏远乡村来的野夫,也得看在杜卫的面子上,让他一头。
  更何况杜氏与陆氏才结了姻亲,这事出在陆家,让杜卫去查,也免得他得罪了陆家的人。
  他佯装束手无策,冲稷安帝卖了个惨,道:“杜大人武将出身,无所忌讳,臣认为不如由杜大人来查昭玄寺,臣继续查陆家。”
  稷安帝沉默了一会,道:“杜卫,朕再信你一次。如果年前永安钱一事查不出来,这个年你就不用过了。”
  “臣谢陛下不杀之恩。”杜卫松了口气,他跪在地上,腿已经软了。
  稷安帝面色阴冷,他看着大殿上跪着的人,各个心怀鬼胎。正值用人之际,边关战事紧,朝中必须稳住。他刻意将照宴龛留在了偏殿,就是为了让柳夜明呈上供状,为杜卫开脱。如果杜卫就此失势,朝中暂且稳定的格局又要乱了。只是他既然要给杜卫将功补过的机会,就必须让照宴龛心里平衡。
  “逯无虚呢?”稷安帝问道。
  张公公上前道:“回陛下,逯大人对平阳郡匪患之事忧心忡忡,几日食不下咽,如今病重,已经起不来身了。”
  “废人。”稷安帝蹙眉一怒,呵斥道:“通知太医院,让他熬着,不用给他送药。”
  “陛下息怒,逯大人今早儿还想起身来御前伺候着,实在是病的太重了。奴才贱命一条,但是逯大人对陛下,竭诚尽节呐。”张公公跪地哭泣道。
  “平阳匪患不能再拖了,时间已过,朕要罢黜逯毅平阳太守一职。羽林军刚出了乱子,郑卿远得留在上京。”稷安帝揉了揉眉头,他的视线落在了桓秋宁的身上,思索道:“朕差点忘了,照宴龛的嫡长子照丞还是个闲人。他越是不想入仕,朕就越要磨炼他。传朕旨意,从今日起,照丞任治书侍御史,与骁骑将军杜长空一同处理平阳山匪一事,朕也只给他们半个月。”
  “墨蝶,你跟着照山白一同去。”稷安帝道,“如果半月内能剿灭山匪,朕连你一起赏。”
  第16章 飞镖剑影
  平阳郡与双云岭相邻,沿着春庭河一路向东南走,乘马车走三日便到了。
  刚过酉时,街道上的百姓已经收拾了摊子,掩门躲避,鲜有人外出。
  杜长空骑马走在前,威风凛凛。他身披一副铁叶攒成的铠甲,盔甲映残阳,腰佩长剑,红色的长穗打在剑鞘上,犹如战场上的旌旗。
  走到客栈前,他抬手示意身后之人停步,下马前去查探。片刻后,他走到马车旁,道:“丞公子,太守逯毅大人的府邸已经人去楼空,今夜只能在此处稍作休息了。”
  话音刚落,马车晃了晃,车帘扬起,有人笑了一声道:“好呀!”
  桓秋宁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穿了一件冷白色的长衫,衣摆稠叠下坠,当风飘逸。他掀开白纱斗笠,回头冲马车里的人说:“照山白,我饿了,先吃饭吧。”
  他前脚刚迈进客栈的大门,还没来得及看清店里有什么,一把长剑便落在了他的身前,剑光冷冷如一枝白梅,动作虽然利索,但是缺少了力度。
  桓秋宁侧身一躲,反手将那人的剑柄扼住,他夺了剑,笑着问:“姑娘,你这把剑是借来的吧?我看它好像跟你不熟啊。”
  “你别小瞧它,我可是要用它来剿灭山匪的!”蒙面女侠抢回了剑,理直气壮地说。
  桓秋宁往一旁的板凳上一坐,给自己倒了杯茶,端着茶杯道:“我没小瞧它,我说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