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他对实验体们感同身受,它们残忍,冷酷,天生是野兽,可没有人在那个地方不会被逼疯。
  时寻在知道还有“白房子”这个地方时,记忆好像受了刺激,总归是能断断续续想起些什么,虽说他还是只能记得那个朝他跑来的人模糊的面容,但至少他不再是毫无归宿的。
  他至少知道自己要回去的是什么地方。
  系统早就问过他:“即便是这样,你还要回去吗?”
  时寻的回答是“要回去的,哪怕那里再糟糕,可这就是现实”。
  他要清醒地死去。
  况且.......他还有一定要见的人。
  时岭有些失落:“听说1230这一次是直接被安乐死了,不过也好,它的研究员早就不要它了。”
  “还好你还要我。”时岭蹭了蹭时寻,“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类。”
  时寻沉默着摸了摸他的头发,第二天拿了个小盒子回来。
  来到小洋房的时候,他拖着一个行李箱,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对未来迷茫的幻想。
  离开的时候,他带着四个行李和一盒骨灰,时岭被他藏在口袋里,他带着满满当当的期待走出那座高墙。
  出去后,时寻特意找到了市中心的警局,虽然他知道还是会被研究院压下来,但至少能调查地深一点,吓吓晏天意。
  他在媒体后台定时了这段视频,时间是一个月后,邮箱里也有一封定时的未寄出邮件,收件人是晏天意。
  “你为什么不把这些东西第一时间曝光出去?”系统不解地问。
  “首先,晏天意是公职人员,又是骨干技术人员,上面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就像我在研究院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提起那天的火灾。”时寻分戏道,“第二,警局调查没那么快,先让他提心吊胆一段时间再说;第三,神经病的思维和我们正常人不一样,让他进监狱很大可能拿不到他全部的悔意值,要让他的心理防线崩溃才行;最后......”
  时寻看着一脸严肃玩开心消消乐的时岭:“祂的生命太长也太孤独了,我想要陪祂久一点。”
  “你已经陷进去了。”系统虽然这么说,却没有像之前一样,对他传输“一定要出去”的洗脑语录,只是说,“你很爱祂。”
  “我会爱所有爱我的人.....和鱼。”时寻轻轻笑了笑,“你不明白的。”
  系统没有反驳,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们都爱你。”
  “你?”时寻原形毕露,“你一个人工智障有什么竞争资本?”
  系统气急败坏地“滴滴”两声,下线了。
  时寻安排好了一切报复晏天意,让他身败名裂的后手,干脆地将手机卡扔了,本想学影视剧里的潇洒一把,一转头看见了时岭可怜兮兮的表情。
  “你把手机卡拔了的话,我还能玩游戏吗?”时岭期期艾艾地问。
  时寻:“.......我再买一张。”
  时岭开心了,跟着时寻去办手机卡,可惜手机卡要实名认证,时岭得不到属于自己的手机卡。
  不过时寻还是给时岭买了个手机,不为别的,时岭最近对情侣款的东西无比上头,先前在研究院就拿着他的账号买了情侣牙刷情侣拖鞋情侣睡衣......
  时寻本对时岭十分放心,觉得孩子只要不充值游戏就好。
  直到他从快递里拆出一堆小玩具。
  时岭那天表现地无比听话,抱着他又是亲又是哄,一到床上就把小玩具对他全用了一遍。
  那天晚上时寻无比痛恨时岭的爱好为什么不是往游戏里充钱。
  时岭心满意足地拿着和时寻黑白情侣配色的手机走出店,时寻把手机卡插在了祂的手机里。
  “给你打游戏。”时寻言简意赅。
  “那你.......”时岭虽然很开心,还是装模作样问,“你这样不就没办法和别人联络了吗?这多不好,你们人类可是群居动物。”
  “那你把手机给我。”时寻朝他一伸手,“我给陆年逸打电话。”
  陆年逸是十组接下来的主要负责人,据说研究院花了大价钱从别的研究院挖来的人,见到时寻第一眼就被迷得神魂颠倒,大动干戈追时寻追得全研究院都知道。
  那段时间只要时寻出门就有人调侃,和陆年逸商讨工作上的事情还有人起哄,最让时岭生气的是,原本最喜欢听祂将自己和时寻甜蜜相处的任欣欣竟然对陆年逸说“祝你成功”。
  祝谁成功啊!
  深受打击的时岭气得傍晚翻窗偷偷溜出去想把陆年逸解决掉,翻窗翻到一半被半夜醒来上厕所的时寻抓了个正着。
  在被痛批一顿后,时岭心不甘情不愿地终止了刺杀计划,却还是看陆年逸各种不顺眼——尽管对方都不知道实验体0608还活着。
  时寻和别人通电话还好,只要被时岭知道时寻是在和陆年逸打电话,时岭就会大吵大闹一通企图让时寻挂掉电话,可惜两人工作上的交集多得不行,哪怕时岭再怎么闹,也只能晚上多做一个小时。
  为此在时岭,陆年逸是仅此于晏天意的可恶人类。
  一听到时寻要给陆年逸打电话,时岭一下子着急了,将手机藏在触手里,紧张道:“不可以!
  他说着凑上来扑到时寻身上,高大的身躯把时寻的小身板压得一弯,时岭像只大狗一样挂在时寻身上亲来亲去:“就是不许!我才是你老公!”
  时寻被“老公”这个字呛到,咳嗽着质问时岭:“又是谁教你乱用的。”
  “不是乱用,我看别人都这么叫。”时岭鬼鬼祟祟地掏出时寻的手机,点开某个绿色软件。
  时岭点开最近书架——《□□少爷二三事:是父亲也是情人》。
  时寻:......
  时岭得意洋洋收起手机:“都是有文献依据的!”
  时寻觉得时岭没救了,抛下他嗖嗖往前走。
  没走两步又被抱住了,导致时寻只能拖着比他高比他壮的男人艰难前行。
  时岭还在他耳边乱嚎:“你不能随便把我扔在街上,我是老公!”
  周围的路人惊诧地看着两人,时寻愈发觉得丢脸,别过脸:“你别胡闹。”
  “他们是在祝福我们吗?”时岭好奇地看着周围拍照的人群,悄咪咪问。
  “快走。”时寻不好挡住脸,耳根通红。
  时岭不明所以,很快跟上。
  第二天两人的照片就上了照片。
  研究院没有人有这个闲工夫上微博,除了心惊胆战的晏天意。
  脑中不断传来“悔意值上升”的信息,时寻心里没什么波澜,和时岭肩靠着肩头靠着头等日出。
  天空已经变成了半灰半蓝的颜色,红日金光在海平线映出浅浅几道金波,随着波浪的被传递到更远的地方。
  浅海的海水并不是纯粹的蓝色,而是带着点灰的,像是清晨的薄雾被铺在海面。
  为了等这场日出,两人特意熬了个通宵,此时时寻在带着咸腥的海风中昏昏欲睡,时岭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触手垫在他的屁股底下,以免沙子沾在他的身上。
  “真希望能一直这么下去。”时寻轻叹道。
  “.......会的。”
  太阳越升越高,深蓝的天空被金光点亮,层云舒卷,一层层金光铺在其上,天上的海和地上的海交融在一起,时岭没有看日出,也没有看海,他垂眸望着时寻灰色的眼睛。
  又过了很久,久到悔意值都要升满,时寻就要在海风中睡着,金灿灿的阳光就要从海面跳到沙滩,时岭的声音才飘过来,轻得像是一阵叹息:“我要怎么才能留住你。”
  祂没有昏黄的街道也没有瘦弱的月亮,祂有的只有自己,一颗被爱装满的沉甸甸的心脏。
  “我一直都在。”时寻说。
  “你真的很笨,我说的不是这个。”时岭揉着时寻的发尾,“你不要敷衍我,我真的.......我想和你一辈子都坐在这里。”
  时寻手机震了震,上面显示信件已经送到了收件人的邮箱。
  “我们会再一次见面的,就在.......”
  “很久之后,是吗?”时岭笑得勉强,自言自语,“不过能遇见你,我愿意一直等下去。”
  时寻不说话了,脑中传出“‘晏天意’悔意值上升至一百”的通知,他像从前一样,亲了亲时岭的脸:“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了,时岭把他往怀里拢了拢,让他像刚才那样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什么时候?”即便早就知道答案,时岭还是问。
  身上很疼,疼得时寻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等到痛感消失,灵魂传来拉扯感,他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攥住时岭的手指:“等你老去的那一天。”
  时岭静静地看着他,眼睛里忽然溢出大颗大颗的泪水,那双眼睛里的蓝色不断地被眼泪冲淡,祂无法控制住脸上的任何一块肌肉,笑得狰狞又可怖。
  可是已经不会有人来矫正了。
  祂坐在岸边,肩上枕着爱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