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但是什么?”
  时寻犹豫了一下,季忱聒噪的背景音让他烦不胜烦,没经过大脑就直接将话说了出来:“他说你当初不给他烧照片就算了,现在还抢他老婆。”
  第58章 看不见的爱人(16)
  话一出口,两人都沉默了。
  系统欢天喜地的播报音响起:“‘万初尧悔意值上升至60。”
  看来季忱的事情对万初尧来说真的很重要。万初尧记得季忱弥留之际重复着几句话,他只听清了最开始那句,因此时寻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质疑,而是相信——这些话确实像是季忱会说的。
  时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忙找补却想不到理由,在万初尧审视的目光下恨不得把季忱就地揍一顿。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万初尧果然问:“什么照片?什么老婆?你怎么知道的?通讯器只能队内交流。”
  “我......”时寻含糊道,“我前几天梦到的。”
  万初尧的疑问看起来并没有被打消,但时寻一口咬死,他也没办法。
  最后,万初尧像是在时寻一次次重复被说动了,他将脸埋进膝盖,脊背绷得很紧,像一柄即将断裂的弯刀。
  那双手上的新旧交错的伤疤更加显眼,一米九几的男人以这么一个姿态将自己保护起来,看起来有几分可怜。
  时寻犹豫了一下,轻轻将手搭在了万初尧的肩上:“少将,你别太难过,我......我随口说的。”
  万初尧没有回应,手掌下的肌肉微微颤抖着,方才还大喊大叫的季忱也沉默了,他很想把时寻的手扒拉下去,不过极大概率会被骂。
  “当时船已经靠了岸,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是我们先下的船,季忱在控制室,迟迟没有出来。”万初尧的声音像是被沙砾磨过,“对讲机坏了,联系不到季忱,我.....我们本来想去控制室找他,结果.......”他没了声音。
  时寻的宽慰的笑容一点点淡了,他把手放下,望着万初尧看过的狗尾巴草出神。
  季忱是个很复杂的人,时寻越交往越发现,对方最擅长的事情不是打嘴炮也不是犯贱,更不是用森然的目光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是用玩笑的口吻把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地揭过。
  可是这并不好笑。就像在这个时候,季忱忽然过去将狗尾巴草踩扁,再走回他面前,蹲下。
  于是时寻顺了他的意思,目光落到他的脸上。
  “你心疼我啊?”季忱笑嘻嘻地揉了把他的脑袋,“我的肺在这之前被捅穿了,就算没爆炸也会死,我其实不疼,真的。”
  在任务之前,他听见时熠想从特殊部队给时寻找一个联姻对象,作为狙击手,季忱直面危险的概率很低,真被俘了也会被折磨死,如果时熠不想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当鳏夫或是获得一个缺胳膊少腿的丈夫,最好的选择就是自己。
  这次任务不算难,季忱狙掉几个主要火力后,任务结束得很快。即将返航,看大家筋疲力尽,季忱主动担起了驾驶船舶的工作。
  他不是专业的,于是就选了一艘小型运输舰,顺便将原来的驾驶员绑了,扔在一边当人质。
  任务完成得不费吹灰之力,无伤亡回程,人质矮小瘦弱,加上深夜,等季忱反应过来的时候,人质已经割开绳子,将一柄闪着寒光的尖刀捅进了肺部。
  季忱好似感觉不到疼痛,直接将刀拔出来反手割断对方喉管,当时离到达港口还有五分钟。
  “真的不疼。”季忱无奈地重申了一遍,“我肾好着呢。”肾上腺素让大脑暂时屏蔽了疼痛。
  时寻好像快被他说哭了。
  于是他说了个笑话:“我当时还想过要不要把刀插回去堵住出血口,但是我想着快到岸了,到时候省得被医生念叨。”
  这下不是好像了。
  季忱心虚地闭上嘴,想给时寻擦擦眼泪,青年别过脸,避开了。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林,等照到两人身上,变得明亮而柔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选这么偏的地方吗?”季忱和他紧紧挨着,故弄玄虚道。
  他终于如愿以偿得到了时寻的一瞥。
  那一眼很轻,季忱忽然不想说理由了,太矫情。
  但在时寻的凝视下,他别别扭扭开了口:“因为车开到这里后走的路不多,也不难走,夏天太阳不毒,冬天不容易积雪......或许你会来看看我。”
  日落西斜,树影阑珊。
  万初尧忽然站起来:“我们该走了。”
  时寻坐着没动:“你先走吧,我再坐会。”
  万初尧的情绪比开始好了不少,但明显心不在焉,他没有多问,留下一句:“我在车里等你。”
  等万初尧也走远了,树林里彻底没了人声。
  头顶是苍绿的树叶,灰蓝的天空漏出几块,偶尔有云飘过。
  天更暗了。
  时寻忽然抱住了季忱,闷闷道:“其实你开的玩笑都很拙劣,一点都不好笑。所以我讨厌你。”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季忱却懂了他的意思。
  “有多讨厌?”他问。
  “比你那些令人讨厌的玩笑还要讨厌。”颈间传来微微的刺痛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寻总是喜欢在自己身上磨牙,可惜留不下印子。
  他们其实离得很远。
  “我亲亲你,你能不能原谅我?”季忱问他。
  “或许吧。”时寻的答案总是模棱两可,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不同于前几次,季忱的吻很温柔,他只是含着时寻的唇瓣,又勾着时寻的舌头和自己的交缠在一起,在时寻感到缺氧前就松开了他。
  “下雨了。”时寻忽然道。
  他看见墓碑上那张年轻又阴鸷的脸上蜿蜒滑下水珠,石灰的墓碑被染成深灰,润润地倒映出周围的树林,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像是石块被阳光炙烤后带着微微土腥味的气息。
  时寻缓慢地眨了眨眼:“我好像从来没看见你哭过。”
  “因为鬼是不会哭的。”季忱摸了摸他的脸颊,滴上去的雨水揩去。
  雨水沾上时寻的体温,变得不再冰冷,季忱很笃定那是雨水,可在看到时寻有些红的眼角时,忽然又不确定了。
  于是他又亲了上去,让时寻闭上眼。
  原来接吻真的能止疼。季忱想着,又有些茫然:他已经死了,明明是不会疼的。
  雨水经过树叶的缓冲,温润地浸入大地,将绵绵情思一并带了进去,带到黄土之下,那具被一方木盒装着的身体里。
  雨势渐渐大了,打在车窗上,万初尧意识回归,后座依旧空空如也,他撑起伞走了出去。
  上一次带着两把伞,一把自己撑,一把送亡人,现在他还是去那片地,送伞的对象却换了一个。
  如果季忱知道除了自己还有别人来看他,一定会很开心吧?
  万初尧又想起了时寻说的“你抢了他的老婆”,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万初尧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失恋的空落,他似乎也没那么喜欢季忱。
  倒是季忱......可是他从没发现季忱表现出一丁点喜欢时寻的迹象,或许真的是时寻的梦吧。
  不过哪怕是“可能”,万初尧也下定决心——他要把时寻照顾好,也算了了季忱的一个心愿。
  隔着隐隐绰绰的树,万初尧加快了脚步,视野里总算出现了时寻的身影。
  青年背对着他,站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他看见他的手举了起来,似乎环住了什么东西,紧接着整个人前倾,头微微抬起。
  这一切发生地过于诡异,万初尧握紧枪,又往前走了几步。
  对方似乎很是投入,没有注意到野草被踩踏发出的轻响,万初尧再看过去,青年的动作更加清楚。
  他看见时寻闭着双眼,双唇微微分开,嘴唇红润,就好像......和什么“人”在接吻。
  时寻原本和季忱亲得投入,结果系统忽然“叮”得剧烈:“宿主!主角攻来了!”
  时寻被亲得舒服,想再赖一会,谁料系统下一句话就是:“‘万初尧’在十米处。”
  他吓得浑身一抖,一把推开季忱,没等对方说话就一个眼刀飞过去,然后手忙脚乱地整理东西。
  季忱本来猝不及防被推开还有点生气,但时寻含羞带怯地瞧了他一眼,那就只好勉为其难地原谅他了。
  就是不知道时寻在忙碌什么。
  季忱看见他将苹果拿起又放下,每个摸了一遍后又将蜡烛推进去,又去摸橘子,每个拿了一遍后再放回去,将蜡烛拖出来,然后拨了拨化在地上的黑灰,白皙的手掌一下子就变得黑不溜秋,看得季忱恨不得拿自己的衣服给他擦擦。
  “时寻,下雨了。”万初尧将伞递给他,同时递过去的还有一块干净的手帕,“手脏了,擦擦吧。”
  于是季忱又不爽了,他仗着万初尧看不见他,凑上去亲了时寻一口。
  时寻正伸出手打算接过手帕,脸上一凉,手一抖,险些把帕子扔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