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如果能这样死掉就好了。时寻难过地想。
  体温一直没有降下来,系统也没有出现,忽然冒出的负面情绪占据着他混沌的大脑,时寻越想被悲伤,脑袋很疼,他不得不停止思考,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后半夜。
  时寻的呼吸忽然弱了下去。
  秉持着“时寻现在去世对他名声有影响”的念头,万初尧在医生走后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床边看联盟最近提出的法案。
  这个习惯是季忱传给他的,不知道为什么季忱对联盟的法案有着浓厚的兴趣,特别是刑事法案的条例。
  半截手臂露在被子外面,手背上吊着针,淡青的血管爬在上面,看起来很可怜。
  万初尧的视线从那只打了针的手落到时寻脸上,发现对方脸上因为高烧带来的血色褪了下去,脸上蒙着不正常的灰。
  苍白,冰冷,破碎,像濒死的多音白闪蝶。
  万初尧一把站起,一边检查时寻的生命体征,一面打通了医生的电话。
  三言两语通知对方尽快赶到后,他又拨通了时家人的电话。
  十五分钟后,私人医生带着一堆急救设备先赶来了。四十分钟后,时家人终于带着医生匆匆赶到。
  时家医生轻装上阵,除了一个箱子什么都没带。
  半夜被叫醒,平日出门连头发都要用发胶抹到没有碎发的时中将的衬衫只塞进去了一边,看见儿子没有生气地躺在床上,想要上前又怕妨碍到医生,伸长脖子不住地看。
  相比之下,江枝和的淡定地多,万初尧站在人群外,眼神扫过她画了淡妆的脸,不咸不淡道:“时夫人很镇静。”
  “你也是。”江枝和假笑。
  两人站在房门外,和忙碌的人群格格不入。
  “小寻可是你的未婚夫......你不着急?”江枝和忍不住问。
  “他是您的孩子,您不着急?”万初尧不答反问。
  “他不是我亲生的。”江枝和显然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的身体情况我很清楚,照理不会这么糟糕才对,不知道他在您这里发生了什么。”
  万初尧其实也不知道,他如实回答:“医生说是受到过度惊吓导致短暂晕厥,然后......”他没有把话说完,瞥了一眼门内昏迷的青年。
  “过度惊吓?”江枝和有些震惊,像是想到什么,尴尬地咳了声,“没想到万少将还挺强势的。”
  万初尧不明白话里的意思,高深莫测地颔首。
  时家的医生来后,时寻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临走的时候,万初尧想问他们给时寻用的什么药,谁料对方死活不肯说,只能作罢。
  万宅又一次安静下去。
  万初尧又坐回了那把椅子上,望着时寻出神。
  一场高烧就能让床上的人接近死亡,他从未与这么脆弱的相处过,好像用点力就会碎掉了似的。
  就连身体也那么单薄。
  床上的青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难受地哼了声,手一摆,险些让针飞出去。
  万初尧一把按住他的手。对方温度很高,手背滚烫。
  手指细长,但骨头细,万初尧一只手刚好裹住,皮肤很腻,和他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没忍住又摸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触电般缩回手。
  时寻又安静下来,仿佛方才的声音是他的错觉。
  万初尧完全没看到房间内另一个人的“存在”。
  时寻被医生围住的时候,万初尧在外面,自然没看到医生给时寻打的什么东西。但季忱看得清楚。
  他曾经装成卧底混进欧洲的地下拳场的时候曾看见过这东西,那里有点名气的黑拳手都使用过,一种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极限的兴奋剂,医生手里的东西和那很像,估计是做了什么改良。
  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每一次注射,都是以消耗生命为代价的。
  季忱最高纪录是能一枪射中两千六百米外的移动目标的胸口,拿着一把有效射程为两千米的tac-50狙击步枪。
  房间里的那些人甚至不用瞄准,如果子弹威力够大,他完全能做到一枪带走三个。
  只是无论在脑中想象多少遍,季忱都没办法去做。他怕时寻睁开眼,看见一墙猩红的液体。
  暴戾的念头在脑海横冲直撞,那群人很快就走了,时寻的呼吸也开始平缓。
  他就这样坐在床沿,看到万初尧离开,房间又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时寻恢复意识是在第二天中午,烧已经褪了下去,剩下的是大病初愈的后遗症。
  头疼得他恨不得去撞墙,手臂抬不起,喉咙很干。他看见床头柜放着杯水,但他连侧身都困难。
  “你终于醒了!”系统的声音在脑中响起,恍若隔世。
  时寻懒得搭理他,艰难地侧过身子去够水杯。
  他指尖绷得笔直,但还是差一点。
  忽然,杯子往前动了动。
  时寻手一顿,碰到杯壁的指尖缩了回来。
  杯子看起来很着急地往他的方向跑,一直到床头柜边缘才期期艾艾地停下。
  又过了一会,时寻渴得不行,总算又伸出手,艰难地将杯子送到嘴边,水是温的,入口刚刚好。
  时寻感叹了一句“万初尧终于开窍了”,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
  紧接着,季忱什么心声都听不到了。
  他困兽般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现身又怕时寻再受惊吓,只能地找了个角落偷偷看他。
  季忱看得专注,作为前狙击手,观察任务对象是基础技能,观察未来对象更是轻而易举。
  床上的青年喝了水,又躺了回去,半闭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半长的头发一半被他压着,一半散在枕头上。季忱知道那头发缎子似地,摸起来手感很好。
  他痴迷地盯着床上的人,一秒都舍不得少看,他自以为做得隐蔽,直到时寻忽然开口。
  “你还要看多久?”
  第52章 看不见的爱人(10)
  话音落下,房间一片寂静,角落的男人浑身僵硬,无数个想法涌入脑中,还没等他做出选择,就听床上的青年语气里多了些怒意:“别让我说第二遍。”
  季忱抿了抿唇,现出身形,慢吞吞地走到床边,不敢坐也不敢俯身,站得比军校训练还直。
  “你别生气了。”季忱哑着嗓子,“但我是认真的,你能不能喜欢一下我?”
  “......”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去找季忱的眼睛。
  男人垂眸望他,阴影将眸色压得更深,附骨之疽般的目光死死压在他身上,让他喘不上气。
  放在杯子上的手动了动,他望着季忱,轻声说:“坐。”
  男人迟疑着,眼神里的阴冷被小心翼翼代替,时寻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看起来冷静而冷酷,手背上的针眼泛紫,季忱的目光在这上面停留了一瞬,挨着床边坐下。
  “你第一次见到我是什么时候?”他听见时寻问。
  “我......你的十八岁生日宴上。”季忱磕磕巴巴地说,“那晚你穿着白色的燕尾服,别着钻石胸针。”
  时寻眼神动了动,银灰的眼眸落在他脸上,又好像只是看着他面前的虚空。
  季忱不熟练地夸赞:“透明的钻石被碎钻包围,反射出的光让它看起来和你的眼睛一样漂亮。”
  “你隔着人群远远地看了我一眼,脊背挺直,微抬着下巴,像骄傲的孔雀。”他望着他,眼神渐渐空了,语调慢下来,“我当时想,是怎么样的环境才会生出你这样的人呢,我好像永远都摘不到。”
  脑中并无这段记忆,对原主来说,他只是随便地扫了一眼。
  却有人一见倾心。
  时寻忽然感觉有点难过,自己不是真正的时寻,季忱也等不到真正喜欢的人了。
  早就准备好的话在嘴边转了一圈,出口却成了:“你想知道系统是什么吗?”
  季忱停下了叙述,涣散的瞳孔聚焦,认真地等着答案。
  系统冷酷:“你不能对他说这些。”
  “其实我不是......”时寻嘴张了又张,却吐不出后面几个字。
  他换了个说法:“我是......”后面的话哽在喉头,无论他怎么做都发不出音。
  时寻垂眼,望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记忆都是植入的,只是他们以为自己经历过,和你一样。”系统说,“不要陷进去,时寻。”它喊的是“时寻”。
  他怎么做得到呢?人心都是肉长的。
  “我不是原主。”
  “别尝试了,你就是用心音他也听不到。”系统冷冷道,“他们都是为你而生的数据,就连原主的数据也是......”
  它没有说下去,转而说:“你还记得你要回去吗?你把这些经历当作一个梦。”
  时寻敏锐地捕捉到什么:“原主的数据是不是根据我产生的?让我做任务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又怎么才会回去?你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