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时寻的老年机也是他们给的,八十块,不知道几手货,但好歹能打个电话。
  或许是夏天快到了,小饭店的晚上一下子忙碌起来,老板和老板娘在后厨火热朝天地忙着,透明的窗能看见火苗一下子窜起来,橙色的光映在老板脸上,男人满头是汗,颠勺的时候浑身的肉在颤。
  “愣着干什么,憨仔。”老板娘忙着收拾桌子,见他背着书包站在原地,喊了一声,“把书包放下,去端盘子。”
  两夫妻都是广东人,交流都用粤语,只有对时寻和客人才说带着点口音的普通话,此时老板娘喊完,吭哧吭哧擦着桌子又念叨了句什么,时寻没听懂。
  他将书包放到后厨的角落的矮凳上,在他来之前是没有的,直到原主第三次趁着人少缩在后厨角落学习被发现后,老板娘痛骂了他一顿,第二天便出现了一把小小的塑料椅子,带靠背的。
  明明前一天老板娘还骂他偷懒。
  在上初中的小胖墩从楼上走下来,见店里挤得连走路都困难,站在最后一级台阶远远地喊了一声“时哥”。
  小胖墩挥了挥自己的试卷:“时哥一会来楼上呗,我有些题不会。”
  百忙之中时寻点了点头,嘴里回应着:“啤酒起子在前台的筐里,干净的筷子是吗?我给你拿。”
  过道要侧着踮脚走,人们吆五喝六,还有染着各种头发的社会人士插科打诨,一来就是一大帮,把桌面吃得很磕碜。
  时寻本来是很烦的,可渐渐地,也习惯了。
  七点的时候,老板让时寻把饭给小胖墩送上去,他敲了敲门,打开。
  一看是时寻,小胖子藏到一半的手机瞬间不藏了,一面骂着队友,一面示意他把饭放边上:“时哥我桌上有巧克力,挺好吃的你尝尝。”
  时寻怔了怔,默默将巧克力放进口袋里。
  他对“谢谢”远没有“对不起”熟悉,因此说得既小声又别扭,小胖墩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没回应他。
  楼下又传来了喊声,时寻将门带上,下楼。
  背后满是黏糊糊的汗,电风扇火力全开,并没有用处。
  “小寻,去把这几张桌子支去门外,凳子在那边。”老板娘下巴抬了抬,端着一摞碟子经过他,“今天忙,让陈青自己做题,别管他。”
  时寻于是点点头,酸胀的腿又动了起来,心脏有点痛,不过不是大事。
  很忙碌,但感觉并不坏。
  一直到十点,人才渐渐少起来,等饭店又变回冷冷清清的模样,已经十点半了。
  他本来想帮老板娘去洗碗,结果老板娘嫌他洗得不够干净,让他自己玩去。
  时寻便摊开书,去找了张桌子写作业。
  桌子上一股擦不干净的饭菜味,抬手的时候试卷被牢牢黏在手臂上,摇头风扇吹着温吞的风,忙碌了那么久,扒饭的时候时寻的脑子还是空的,等到吃完饭,将干净的饭菜打包起来,他才缓过神。
  等老板娘结完工资他就要回去了,希望她快一点,不然饭菜容易坏。
  又是数学,时寻一心二用,一边做着题一边盘算着这次能省出多少钱,夏天电费开销大,老年人身体弱,房子又闷,空调还是开着好。
  等他做完一张试卷,老板娘甩着一手的水从厨房走了出来,从脏兮兮的围兜里拿出一百递给他。
  红通通的票子沾着水落到他手里,时寻见老板娘要上楼,忙不迭喊住她:“那个......多给了四十。”
  “要高考了吧?钱拿去补补身体。”老板娘挥挥手,“高考完有时间的话来辅导陈青的作业,初中的东西被他学得一塌糊涂......”
  她消失在了拐角。
  一会,老板光着膀子从后厨出来,见时寻还不走,要赶人:“再不回去就把你锁里面了啊。”
  老板膀大腰圆,光头断眉,还潮流地打了个眉钉,右臂纹的白虎纹身已经胖成了肥猫。
  见他收拾了书包要走,老板拿了个小西瓜出来,又从冰柜里拿了瓶可乐:“你们小孩就爱喝这个。”
  时寻对碳酸饮料无感,但他还是收下了这份礼物,放进书包里。
  风冷了下来。
  回家的路还是一样黑,今天的月亮比昨天亮,也更圆。
  少年抱着西瓜,背着书包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系统自从早上说修复bug之后便没了声音,不论时寻怎么叫都没有回应,他只有一个人。
  路灯坏了好几个,剩下的暗暗的,看起来也离坏不远了。
  心忽然变得很空。
  夜空中有什么亮亮地划过,时寻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飞机,好奇地抬头看,没一会,飞机也消失了,像一颗形单影只的流星。
  他忽然想到上个世界和楚南明约定的一起去国外,还没实现自己就“去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时寻又想到了和楚南明长得很像的方绥知,也是好人,但蔫坏。
  昨天还说要把他卖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是三岁小孩,说卖就卖。
  少年吸了吸鼻子,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盘踞在心头,就连黑暗都没那么可怕了,他甚至有些享受。
  享受晚风,群星,明月。
  远远地看见奶奶站在楼下,时寻的心满了,又好像没有。
  他加快脚步走过去,与小老太太肩并肩走上楼。
  奶奶走得很慢,他便慢慢地跟着,一边和她说话,说饭店多给了他钱,还给了他一个西瓜,说学校最近作业好多,还好他全都会,说他最近交到了新朋友。
  说到这里,时寻心里又开始空了。方绥知笑起来很好看。
  奶奶静静地听着,时不时接上两句,又问他钱还够不够,有没有人欺负他。
  于是时寻笑起来,说自己的成绩比所有人都要好。
  洗完澡后的风似乎更凉快了,冷冷地吹过干爽的皮肤,被子封存了一个白天的阳光,暖融融的,带着让人安心的香气。他的床靠着窗,窗外是被围在月亮边上的云。
  朦朦胧胧的,连带着时寻都开始朦胧起来。
  他又想到方绥知了,他很想知道方绥知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好。
  总不可能......他就是楚南明吧?时寻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摇曳的意识都被拉了回来,天花板在黑暗中带着斑驳的灰,又有些蓝,他又开始恍惚起来。
  如果方绥知就是楚南明的话,也不是不行,他还记得自己给他的戒指吗?方绥知什么时候带自己去坐飞机......
  陷入黑暗的那一刻,时寻似乎听到系统“叮”了一声。
  “漏洞已修复。”
  第25章 小跟班(6)
  时寻一向比闹钟早醒五分钟,闹钟是和奶奶去废品站的时候五块钱买的,时寻修了修,完好如初。
  唯一的问题就是响起来整栋楼的人都会被叫醒,时寻用闹钟只是为了防止真的出现睡过头的那一天,因此它只响过一次——那天他被关在了器材室,一直到晚上九点多,才有过路的保安将他放出来,当时离交水电费还有三天。
  奶奶有高血压,药快吃完了,但是下一笔买药的钱还没有着落。
  错过了小饭店打工时间的时寻只好去酒吧当服务生,虽然总有人用不怀好意的目光对准他,但这是来钱最快的方法了。不正规的酒吧,不卡十六周岁的年龄最低线。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时寻看了眼闹钟:“6:30a.m。”离迟到还有十五分钟。
  这闹钟响起来砧板上开膛破肚的鱼都要跳上两跳,时寻不相信自己能睡这么死。
  在用了一分钟检查出闹钟的闹铃坏了之后,时寻花了三秒钟将它摆回原处。
  从来没有迟到过的五好学生时寻用了五分钟刷牙洗脸然后套上外套拎起书包一气呵成——赶到学校的时候站岗的老师都已经回去了,校门冷冷清清空空荡荡。
  时寻忐忑不安地敲了敲门卫室的门,很快,门开了。
  “哦——你就是和那个学生一起回来的人吧。”他没有多问,理所当然地给时寻开了进校园的门,“高考加油啊。”
  时寻赶紧点点头,在老大爷慈爱的目光的下飞奔进了学校。
  似乎从和方绥知产生交集后,运气就开始变好了。时寻的书包随着他的运动一摆一摆,带着惯性重重地往后甩,像方绥知那天扯住他的书包带。
  晃荡着晃荡着终于爬上四楼,时寻进教室,下意识看了方绥知一眼。
  对方低着头,没看他。
  小小的失落从心底钻出来,不过没那么多时间留给他伤春感秋,时寻火速将书包放下开始早读,眼睛盯着“responsibility”,手将带回去的课本作业本试卷分门别类地放进桌肚,当最后一本书塞进去后,胃部的灼烧感后知后觉地蔓延开来,烧心地难受。
  衣服袋子里还有小胖墩给他的巧克力,时寻拿出来看了看,挺高级,还是洋文,他想了想,又塞回了口袋。
  留给方绥知吧,看在他帮自己拿钥匙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