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当然。”
  黛玉应得果断,况且本就是如此。
  黛玉从小便是做主子的,她有一下子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小公主不同,从一开始便不在意这些宫人做什么,便是故意在公主那里编排自己,只要自己跟公主关系好,这些宫人便纯粹的自讨苦吃。
  黛玉不过是女先生,自然不适合替人管教下人,但是这里自然是有最适合管教的女官。
  殿外板子击掌声声,伴着宫女们的啜泣声。
  小公主缩在榻上,指尖攥得发白,不由懵懵看着黛玉。只见她神色淡淡地看向窗外,宫女们的求饶对她竟丝毫没有影响。
  小公主怔怔出神,她自己日日因下人惶惶,而女先生却能如此冷眼置之,可她瞧着并不是父亲那般严厉之人。
  黛玉回首正对上那双惶惑眼睛,笑问:“殿下,害怕吗?”
  小公主抿唇,倔强地摇摇头。
  黛玉道:“他们在宫中,便是伺候人的,做错了事,自然也是要罚的。只是什么样的主子,身边便会有什么样的下人。殿下宫中下人被罚,我为公主可惜。”
  “……她们并不听我的。”
  黛玉安抚地拍了拍被子,道:“公主不用着急,你还年幼,大可依赖旁人。不过殿下自己要勇敢,若是不情愿的事情,定是要拒绝的。若是事事顺从,旁人便敢轻慢于你。”
  忽而殿外的求饶声骤变,带着哭嚎夹杂闷棍击打之声,从软声哀告转为惨烈惨叫。那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压得寝殿内的空气也为之窒滞。
  黛玉与小公主心中齐齐一震。只是因伺候不周,轻责一番便是,怎地忽然动了重刑?
  未及细思,张才良已负手踏入寝殿。
  他一眼便见黛玉在场,面色未动,转而低眉看向榻上的女儿,声音冷硬如铁:“你既为公主,便当为天下女子作表率。学业要精,品行要立,这才是你分内之事。至于你的先生,是有识之士,如何罚你拒你都是不为过的。你要尊她、抬她,让所有人知晓她是你所倚重的人。若有半点轻慢,便是轻慢你自己,懂么?”
  小公主听着外面的嚎哭,颤声应下。
  张才良转身,缓缓落座,声色森寒:“至于宫中下人,你要谨记,前朝衰亡,正是因为这些人享乐偷生,邀宠乱政,使得君王昏庸,朝纲败坏。若不重治,日后这些贱畜便要骑到你头上!你这般懦弱,才叫她们敢私下编排你的先生。记住!下人只服杀伐,不服仁厚。你今日哭病,便是失了威。”
  话语森冷,像是滴水成冰。
  小公主满面泪痕,战战兢兢低头,不敢多言,更是不敢啜泣。
  张才良原是想安抚这个女儿,可目光一转,见黛玉静静立在侧,心意忽又转了,拂袖而去。像是只是来罚人的,去得匆匆。沉重的脚步声远去,寝殿里只余下压抑得令人窒息的静默。
  殿外哭喊声渐次低下,终归于寂。小公主揪紧被角,眼底却已满是恐惧与无助,怯怯望向黛玉。
  黛玉伸手轻抚她鬓发,目光却越过帘幕,看着这天下未来的君主离去。
  第141章 天下易主4
  冬日活尸见少,加之新朝在即,之前京城又遭遇胡兵围城,京城的宵禁前所未有的严格。
  城门闭锁,城墙高守,城中更有巡街兵卒。
  与守城相比,城内巡逻却显得松散。兵卒们带着兵器,结伴走在街巷间,脚步声在冷寂的雪夜回荡。
  一人走在队尾,打着呵欠道:“你们说,等闯王登基了,是不是就要南征了?我老早就想去江南一趟?”
  有人笑答:“那是自然,天下哪能南北分裂?我们随军,不还是为了把那个月亮拉下来吗!”
  从前皇帝与太上皇日月同辉,若在从前,必是大逆不道。旁人忙压低声气:“嘘,小心隔墙有耳!”
  可那人却挺直腰杆,大声嚷嚷:“怕什么!如今京城是咱闯王的!什么太上皇,都给他拽下来!”
  众人正笑闹着,只见前方街口忽然站着一只山羊。那羊毛色雪白,形貌整齐,在街上溜达。
  “哈,这是谁家圈坏了,羊都跑到街上来了。”有人笑道。
  “这算无主吧,抓回去,给营里兄弟开荤!”
  几人说笑着,正欲上前抓捕。
  那羊却自行往他们近前走来。起初只是缓步,渐渐地,却疾奔如风。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那羊凑近才知是双眼赤红如血,齿间腥臭扑鼻,纵然雪气凛冽,也掩不住那股腐烂的恶腥。
  “是……是兽尸!”有人惊呼,可已迟了。
  他们手忙脚乱拔刀,却因京城久未有尸患,早已失了警惕与防范。刀锋未起,便被猛扑而上的兽尸咬住喉颈。鲜血溅落在白雪之上,瞬间将寂静的街巷化作人间噩境。
  ————
  薛蟠那群人下狱后只待新朝后或杀头或流放,薛姨妈在家中反反复复的病着也不见好。
  宝钗管家后,既照顾母亲生病,又要为家中拮据操持、安排田庄和商铺来年的生意,又要盯着宝玉的功课准备来年科考,很是忙碌。
  虽说自黛玉走后,府中的下人还是留下了好些人与府中签契当差,但是这家实在难管。
  她管家才几日,费大厨便来说府中粮米不足,只怕撑不过这个冬季。
  宝钗:“怎么一下子便如此了?从前府中这么多人,难道便不吃米了?”
  费大厨淡淡道:“二奶奶不知道,先前府中有两处粮仓,只要取之有度,我们厨房便能随时支取。只是府中那明面的粮仓叫官府全给运走了,只留下了林姑娘暗地藏在府中的米仓,可……”
  宝钗起身急问:“我怎么不知此事?”
  费大厨道:“二奶奶不知道,这处米仓只有我们厨房和荣禧堂的人才知道,生怕我们京营的人来取粮时被发现我们私藏。林姑娘说,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在粮仓中留下一些给我们吃,从前我们一直吃的都是粮库所留,如今粮库存粮没了,这私库所剩也不多。”
  宝钗一听,心里直冒冷汗。贾府衰落至此,宝玉又认了颦儿分家的账,她原本看完账册想着只要勤俭持家,总能撑过眼下乱世,待开春农庄商铺都张罗起来,府中有了进账,便好了。
  谁知,这么快便遇见“无米下锅”的困境。
  她急急唤来周瑞家的商议。周瑞家的年纪大,最是知府中内情,一来便叹道:“奶奶,这宁府不是租给济民坊当柴火吗,用那些钱换一些你总是可以的,再不济让下人们不要在府里吃饭,就去济民坊不也成吗?!如今这府里最要紧缺的不止是米呢!库子里的灯油快见底了,夜里点灯全靠各房自己省着;西跨院的井台坏了半月,也没人修,水都挑不出来;再说大观园里的屋子……为了省碳火几件空房没暖的,今儿稻香村倒塌了一半,珠大奶奶正气这事呢。”
  宝钗听得额头冷汗直冒,一时无言。她是商贾之女自然自比吗林姑娘更会盘算看账的,但真正面对偌大的贾府,到底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处处漏洞百出。
  最要命的是,往日府中人只知黛玉柔弱病怯,小性难处,如今方才明白,这府里能日日运转,还真多亏了她在暗处一一料理,她做当家主母时,也没那么爱管闲事,只要好好办差当真是好相处。
  正焦急间,有小厮急急跑进荣禧堂里,说是外面街道嘈杂,许是京中有事。
  宝钗皱眉:“夜里京城宵禁,怎会有人乱哄哄的?”
  她带着人往正院赶,宝玉在书房温书离得近,早便被街市上呼喊奔走之声分心,披衣赶来。
  见宝钗道:“要不派人出去瞧瞧?”
  周瑞家的忙拦道:“二爷,外头若真有乱事,这时候开门,岂不招祸?”
  宝钗左右张望,道:“叫人,搭梯子上院墙看看。”
  她看到不远处用竹子搭的高台,道:“叫人上去看看!站得高看得远”
  一旁有人却低声嘀咕:“那高台自姑娘走后,就没人再管,台基早就朽坏,谁若上去,只怕摔下来半条命也没了。”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竟无一人敢去。
  府门被人拍响,外面喊着开门救命,但是也不过是几声便也断了。
  宝玉急得直跺脚:“这府里人丁成群,怎能眼睁睁听外头呼喊不管?若真是有人遇难,咱们多派些人出去,或许能救一命!”
  周瑞家的对此便是最有发言权的,毕竟贾府一开始被贼寇闯了,便是她贸然给女婿开门的结果。
  “万万不可啊!从前姑娘也是叫我们关好门,守着就是好的。”
  宝钗今夜听多了人说从前当家的事,沉下脸,决断道:“闭门!哪管外头死活,咱们先要保住这一门一户。谁敢擅开府门,休怪我不容情!”
  话音落下,府中人心神一凛,只听得外头哭喊声渐少。
  平儿一早知道这事后,忙要套车出府去几处济民坊看看。
  同住荣庆堂的李纨闻讯,急忙拦住:“你早已卸下那担子,如今济民坊都归官府管着,又有贾芸他们看顾,你还掺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