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只有知道全程事情经过的池珉看着他没吭声。
  童嘉羽的心思单纯,池珉猜到他不想害管家和保姆担心,帮他一起隐瞒,而童嘉羽不知从哪练来的演技,一直笑呵呵地逗大人们开心,连池珉都险些被他骗去,以为他没把那个意外放在心上,直到晚上他们都即将躺在床上睡觉,池珉看见他偷偷把手机转移到抽屉里。
  他搬进来的第一个晚上,池珉就看到他把手机一起带了过来,藏在枕头底下。
  手机是唯一一个能够联系童平深的工具,童嘉羽怕把池珉吵醒,只有在听到安稳均匀的呼吸声后,才会悄咪咪地把手机拿出来看有没有新的消息,他不知道池珉睡眠浅,每一次把手机屏幕打开,池珉都会睁开眼。
  现在他把手机放在抽屉里,池珉猜到他这回是对自己的爸爸彻底失望了。
  童嘉羽是那样一个重视朋友的人,更何况亲人。
  想到朋友,池珉藏在黑暗中的眸光愈发幽深。
  这天晚上,童嘉羽意料之中失了眠,不停辗转反侧,因为担心把池珉吵醒,他翻得很小心,因此更加难以入睡,深夜凌晨方才勉强睡去,听到他平缓的呼吸声,池珉闭上眼睛。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珉被一阵压抑的哭声吵醒,他有点不悦,睁开眼睛后意识到有人在说梦话,说梦话的同时夹杂哭腔,他掀开被子下床,朝童嘉羽走去。
  童嘉羽全然睡糊涂了,他蜷缩在被子里,眼皮紧闭着,梦里依然是三个人的场景。
  这次他想要上前拉住童平深,被林美涵一把推到地上,无情地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阴魂不散,他仍旧不依不饶,林美涵没想到他还能爬起来,任他追了上去,结果这时童平深却突然转过身,露出不曾表现过的嫌恶表情,对他说:“到底要我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明白。”
  他顿时僵在原地,林美涵不知何时出现在童平深旁边,如同战胜者的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别再自欺欺人了。”
  “你不是一早就知道你爸不要你了吗。”
  童嘉羽的心脏瞬间凉了半截,这一刻,他再感受不到面部牵动的知觉,感受不到腿站在地面上的触感,整个人都像陷进泥潭那般瘫软无力,他怔怔地低下头,才发现自己原来站在黑暗中的地狱里。
  而将他推向地狱的人,早已抛弃他而去。
  破碎、压抑的哭腔从童嘉羽嘴里流出,他模糊不清地喊着“爸爸”,咸湿的眼泪落了满脸,头发被汗水浸得像雨水泡过的向日葵,池珉走过去掀开他的被子,他热红的脸终于露出来,拧着眉头呓语。
  “童嘉羽?”池珉无从下手,隔着被子拍他的背。
  “童嘉羽,童嘉羽。”
  童嘉羽睁开眼后,还啪嗒啪嗒掉着眼泪叫了一声“爸爸”,池珉“啪”一声把灯开了,他的哭声戛然而止,发呆地看着池珉,眼睫毛还挂着水。
  池珉见他终于停下来,说:“你做噩梦了。”
  他仍然很呆地看着池珉,正当池珉以为他还沉浸在梦中,准备皱着眉问他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时,他倏忽间扑过来,整张面庞埋在池珉肚子上,双手虚虚地抓着池珉的衣服,头昏脑胀地哑着声音倾诉:“少爷,我梦见我爸爸了。”
  具体内容他没有说,只是抓住池珉衣服的手无端变得更紧,也在发抖。
  池珉状态不比童嘉羽好到哪,此时他浑身僵硬,不知怎样动弹,尽管这种情况已经是第二次,依然令他感觉到通体不舒坦,大概是想到童嘉羽抑制的情绪太久,需要一个点发泄,而他又碰巧在旁边,才会下意识索求安慰,所以他没有排斥这样的“拥抱”,而非其他。
  但他实在不擅长安慰,因而说:“只是一个梦。”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久到池珉的肩膀发酸,忍不住叫童嘉羽的名字,童嘉羽没有动,仿佛想要赖在他身上不走,他板着脸叫了第二次,童嘉羽很慢地在他腹上换了个姿势,鼻息如数洒在他的衣服上——他才意识到童嘉羽睡着了。
  静了几秒钟后,难得出于体谅,忍住把人叫醒的冲动,池珉动作不娴熟且生硬地把跟前的童嘉羽挪到床上,给他盖上被子,关上灯,重新回到床上。
  但这次,池珉没有再睡。
  从某种程度上看,他们都是留守儿童,但童嘉羽比池珉善于表达情绪,也更加容易满足,遇到烦恼,只要童嘉羽愿意,他可以找任何人倾诉,但池珉做不到,也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童嘉羽或许也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倾诉只会不断激起池珉记忆中关于父母的片段,进而导致池珉对池怀仁和温瑶的怨念像杂草一般丛生,日益加深,唯一不同的是,池珉可以憎恨所有像池怀仁和童平深这样的父亲,唯独对激起他那些烂糟回忆的童嘉羽讨厌不起来。
  至于原因,即便是池珉自己,也未必明白为什么。
  难道这就是童嘉羽口中所谓的朋友吗。
  第28章 喜欢和少爷住在一起
  前半夜的噩梦被弥补,童嘉羽后半夜睡得沉香,睡醒后看到少爷显出少许疲态的脸,他才慢慢想起来心虚。
  昨晚做噩梦他好像把少爷吵醒了……他还记得少爷开了灯,站在他面前时整个人都暖乎乎的,就像站在光里。
  这对深陷梦魇的童嘉羽无疑充满致命的吸引力,他的瞳孔颤了颤,奋不顾身地扑向池珉,诉说自己梦见了爸爸。
  接下来,他慌张地追寻余下的记忆,却发现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很可能在少爷身上睡着了,所以少爷是怎么把睡梦中的他拖到被窝里,后面少爷睡着了吗,睡得好不好,他才会一概不清楚。
  可是少爷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叫醒呢?
  童嘉羽猛地呼吸一口气,几乎心神不宁,不敢再延伸思考往下的问题,因为少爷一定一定很生他的气,而且说不定今晚就要被少爷命令搬回客房。
  这个认知令他郁闷不已,垂头丧气,小狗眼微微下垂,仿佛无形中有双耳朵也因为失落跟着落了下来,明显不如平时要活泼。
  池珉每天和他待在一起,他有什么变化,轻而易举就能察觉,联想到昨晚他做了噩梦,以为还没缓过神,便没出声,给他足够的时间消化。
  两个当事人度过一个周末回到学校,话莫名少了很多。
  同学们早就不爽童嘉羽对池珉事事顺从的样儿,尤其是关于池珉的传闻出来后,两人关系不仅没有恶化反而变得更好,仿佛谁都融入不进,令他们越发不痛快。
  没想到,这两天事情又迎来转机,本就盼着童嘉羽和池珉绝交的同学们,看到两人突然间闹矛盾,别提心里多畅快。
  他们就知道,童嘉羽早晚受不了池珉!
  童嘉羽本来就应该是大家的,凭什么只能和池珉一个人玩儿?
  看吧,池珉是那样一个怪人,就应该趁早离远点,省得祸害他们的童嘉羽!
  为保险起见,他们还特地派陈思仪去探童嘉羽的口风,两分钟后,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陈思仪回到了座位。
  “童嘉羽怎么说?”他们屏住呼吸问。
  陈思仪回答了一个他们意料之外的答案:“他说自己做了件不好的事情,惹池珉生气了。”
  这个答案让大家伙儿都感觉到失望,不应该是童嘉羽主动和池珉绝交吗,怎么还反过来了?
  这时又有人问是什么事情。
  这次陈思仪摇了头,说:“童嘉羽不愿意说。”
  “你怎么不多问几遍呢,说不定他就愿意说了。”
  陈思仪是个心细又敏感的小姑娘,她看出来童嘉羽一瞬间的停顿和发呆,便没有再多问下去,怕童嘉羽不开心。
  毕竟失去一个朋友是件让人很难过的事情。
  其他人就没有陈思仪这么替童嘉羽着想,他们在乎的只是童嘉羽在以后还会不会帮他们值日,帮他们搬发作业和借他们作业抄。
  有人不耐烦了:“管他什么事呢,能绝交不就行啦。我倒是要看看池珉这下还有什么资格命令童嘉羽不跟我们玩!”
  怎奈一个课间过得飞快,他们还没来得及见证事实,就到了放学的时间。
  背着各自的书包,两人不声不响走出校门,池珉走在童嘉羽旁边,抬眼看了他几回,他都因为想事情想得专注而浑然不知。
  童嘉羽在心里细数今天总共和少爷说了几句话,估算次数和频率,判断少爷果然跟他生了气,本来不着急今晚才会和少爷分开,听到中午放学的铃声,回想起中午也要回别墅,于是更加愁眉不展。
  万一少爷待会儿回去就叫他搬出去怎么办呢。
  童嘉羽习惯多一个人在房间的感觉,那里有少爷的呼吸声,还有少爷翻被的声音,偶尔他们还会在睡不着的时候说话,尽管绝大多数少爷只会叫他快点睡,也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完全不同——
  他已经全然熟悉这种安心和踏实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