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最后他还是没能在上课之前赶回来,回到教室的时候科学老师已经到了,他喘着气走到正门,举手说:“报告。”
  科学老师是位颇为严肃的女老师,她抬了下眉间的眼镜:“怎么回事,课间去哪了?”
  童嘉羽的汗滴下来挂在睫毛上,嘴唇越发白:“报告老师,课间去交作业了。”
  科学老师说:“下次注意时间,好了,快点进来吧,别影响到其他同学上课。”
  童嘉羽在同学们的注视下回到座位,经过杨成博的位置时,对方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走到池珉旁边,池珉起身给他让路,他坐到椅子上,脑袋倏忽间引起眩晕,他缓了一分钟才好。
  池珉偏过头,侧脸线条可见绷得很紧,“你交的什么作业。”
  童嘉羽低头说:“是数学课做的练习,老师说要交。”
  池珉定定看着他:“这不是杨成博的任务么,为什么要你去做。”
  科学老师站在讲台上,厉声道:“童嘉羽和池珉认真听课,不要说话。”
  童嘉羽对他摇头,无声地告诉他自己没事。
  池珉转过头不再说话,眼里的眸光骤然沉了下去。
  他们直到下课都再没有眼神交流,池珉一直目视前方,看向黑板,童嘉羽知道少爷在生气,但他实在是没有心思去顾及这些了,新吹了风,又发汗,好像感冒加重了,现在身上不停地冒冷汗。
  他打开水杯喝了几口,比上一节课的水还要热,显然是少爷刚给他换的,他仰起头,把剩下的水也一起喝没了。
  下了课,老师宣布放学,大家陆陆续续收拾自己的书包,池珉放下笔,径直走到杨成博面前,声音如同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夜一样寒冷:
  “以后自己的事情自己完成,当不了组长就找老师申请换人,如果一天到晚只想浑水摸鱼,我保证不是谁都会惯着你。”
  全班顿时安静下来,杨成博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他的脸将近要被射穿,比烂番茄还要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这是池珉第一次在班上撂狠话,没有人敢为杨成博说话,尽管有童嘉羽的加入,他们对池珉仍然抱有畏惧心理。
  如今这番话一出来,坐实他们听到的传言,连吸气都不敢发出声音。
  童嘉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整节科学课他都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感觉天地之间在转动,下课后眼睛几近糊得都看不清了。
  全班人走光了,池珉回到座位,站在两个椅子之间,毫无波澜地对他说:“回去了。”
  只见童嘉羽毛茸茸的脑袋在臂弯里动了动,缓缓抬起来,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受到池珉的体温。
  然后一点一点神志不清地朝热源靠近,直至额头抵在池珉的腹部上,他感到难以忍受地闭着眼睛说:
  “少爷,我看到好多一闪一闪的星星在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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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啦小天使们。
  第19章 认可的价值
  灼热的触感穿过布料传递到皮肤上,池珉垂下头,看见童嘉羽眯起眼睛,半边脸烧得通红,头发被汗浸得一撮一撮。
  池珉说:“你发烧了。”
  童嘉羽应了一声,大概是脑子烧糊涂,他分不清是喉咙发出的声音,还是单在心里回应,只觉得少爷的肚子很暖,于是缓缓闭上眼。
  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池珉站着没动,目光顺势而下,不知过了多久,说:
  “你要靠到什么时候。”
  童嘉羽在他怀里动了动,慢吞吞撤离。
  池珉能忍着不发脾气已经是万幸,对他眼神中的不舍视若无睹,惜字如金地说:
  “收拾书包回家。”
  童嘉羽的反应很迟钝,每个动作都像放慢了半拍,池珉站在一旁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看着他一本一本把书收进书包,笔不小心掉在地上,也任凭他自己弯下身把笔捡起。
  收拾好书包是在十分钟之后,池珉问他:“收拾好了吗。”
  他点头。
  然而在站起来时,他一阵头晕目眩,再次给池珉添了麻烦,池珉态度生硬,第一反应倒是眼疾手快把人接住了。
  “到底能不能站稳。”池珉说。
  他仍然尚未从方才的意外缓过神,目光有些呆滞,潜意识认为不应该麻烦少爷,点头后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又局促地摇了下头。
  池珉绷着脸把书包挂在身前,然后在他面前蹲下,说:“上来。”
  他愣了一瞬,听到池珉催促“快点,别耽误时间”,犹豫不决地趴上去。
  童嘉羽重量轻,可毕竟还多了两个书包的分量,对池珉而言负担不算小,但他还是稳稳当当地站起来,童嘉羽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终于说了句话。
  “少爷,我是不是很重?”
  声音又干又涩。
  池珉说:“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
  童嘉羽不说话了,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睫毛像蝴蝶翅膀一样不安地颤动。
  池珉不习惯背人,把童嘉羽的小腿掐得很痛,童嘉羽一声不吭,只是因为害怕掉下去,两只手从抓着他的肩膀变成抱住他的脖子。
  两人像连体婴一般下楼,经过一片宁静的湖,太阳把他们的身体照得很温暖,大概是这份宁静的暖意令池珉心情平和了少许,他说:
  “为什么不拒绝杨成博。”
  或者说:“为什么不拒绝他们。帮助他们能让你获得什么,快乐么?”
  池珉很早就发现这个问题,却从未想过要阻止,在他看来,不擅长拒绝吃了苦头早晚会有学会拒绝的一天,不料这样的情况只增不减,他逐渐意识到童嘉羽不是单纯不懂拒绝,而是压根不曾考虑过。
  甚至可以用积极来形容,仿佛拒绝他人就会使自己变得不快乐,但扪心自问,为了帮助别人而导致自己陷入困境的童嘉羽真的就一定快乐吗。
  到底是什么原因,只有童嘉羽自己心里才清楚。
  池珉的语气有种超乎年龄的冷静,出于希望童嘉羽想清楚而阐述一个事实,本意不是逼迫童嘉羽回答,当感觉热的液体落到脖子,掉进衣服时,他忽然僵硬地顿了顿。
  生病会让人的情绪变得敏感,何况是童嘉羽这种生性就要比其他人敏感的孩子,这些问题无疑是一个导火索,堆积已久的情绪猛然爆发。
  砸下来的液体越来越多,慢慢地,池珉听到压抑的抽泣声。
  童嘉羽怎么可能会快乐。
  因为帮同学的忙害得自己的事情没有办法完成,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过很多很多次,也没有人会真心感谢他。
  他时常表现得没心没肺,实际上面皮很薄,也做不到不在乎,加之生病放大了情绪,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老师质问迟到的原因,怎么可能不委屈。
  可是他更清楚,只有像听从林妈妈的话那样满足对方的请求,才能收获来自对方的认可。
  认可是肯定一个人的价值,他没有被认可的价值,才会被爸爸和林妈妈理所当然地抛弃,童嘉羽一直对这个道理深信不疑。
  童嘉羽哭得肩膀一耸一耸,上气接不了下气,池珉背着他不紧不慢地走,直到来到车上,他累得趴在池珉背上睡着了。
  司机一眼注意到他红肿的双眼和鼻子,惊慌地问:“小羽怎么了?”
  司机把童嘉羽放在后驾驶上,池珉坐在副驾驶,往后看了一眼他疲惫的睡颜,说:“他生病了,今天上午就不太舒服。”
  司机没有怀疑:“哭成这样应该挺难受的,今天下午估计没办法去学校了,得请个假才行。”
  池珉看着童嘉羽不语。
  回到别墅后,家庭医生过来检查,替童嘉羽量了体温,诊断出童嘉羽是感染了风寒,温度接近高烧。
  没吃东西不能打吊瓶,童嘉羽烧得浑身发烫,喂进去的粥哆哆嗦嗦吐出来大半,把保姆给心疼坏了,好在勉强塞了一点进肚里。
  擦汗、酒精降温、吃药和打吊瓶,一顿措施下来,童嘉羽从高烧退到低烧,躺在床上沉睡,鼻息安稳。
  池珉在一旁目睹全程,脸色沉得发紧:“帮他请假,今天下午让他睡,不用叫他起来。”
  管家说:“是,我明白。”
  下午,池珉离开的时候童嘉羽还没醒,他变回跟以前一样,乘坐司机的车去上学,这样的日子池珉曾经度过数不清多少天,却还是在上车那一刻感觉哪里变了。
  童嘉羽平时话很多,在车上或是路上经常忍不住和池珉说很多话,池珉不回应也能自言自语很久,有他在的地方总是热闹的。
  现在说话的人不在,就显得清冷、寂静许多,和以往都不同。
  童嘉羽没来上学,只有陈思仪一个人过来关切地询问缘由。
  池珉告诉她:“他发烧了。”
  话语间感觉有人在看他,他抬起头正对上杨成博的目光,杨成博被他深黑的眼眸看得心里发凉,率先被攻破心防,把头转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