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那丫头见了,就说还要再端一碗过来,不容拒绝地离开。
  为什么今天林萧非得要兰渊把药喝了?
  杜循紧张地想着,接着,她起身出去,去了家里放酒的地方。
  那丫头再次端着药进来后,发现杜循已经不见了。另外,兰渊床上的帷幔被放了下来,里面躺着的那个人的样子模模糊糊的。
  丫头看了看那人垂在外面的右手臂,以及手腕内侧浮现出的白鹤图样,吸了口气,柔声道:
  “兰渊大人,不如……让奴婢我喂您喝吧?”
  “不必,”床上的人声音很沙哑,听上去真是喝得嗓子快要喝坏,“我还能动……”
  哼,醉酒的人都觉得自己没醉。
  丫头正这么想着,那床上的人忽然伸手,用力夺过她的碗。还不等她说什么做什么,那人就把药全部喝了下去,速度极快。
  ……也罢,只要她全部喝完了就好。
  丫头收拾好东西,临走前深深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快步离开。
  等那丫头走了,床上的人就掀开帘子,想把酒吐出来,不过还是没有吐出太多。
  杜循擦了擦嘴角,回身看被她塞到床的内侧的兰渊,接着整个人脱了力,躺了下去。
  她躺平在那里,举起手腕,端详着那白鹤图样。
  这东西像是长在皮肤上一般,青绿色的纹理清晰可见。杜循看了会儿自己的,随即拉起兰渊的右手,将两人的白鹤图样并在一起看。
  真的是一模一样。
  杜循有些想笑,也有些想哭。为什么这世上有些人,会如此地相似呢?
  她垂下手,终是睡了过去。
  这是她第一次,和兰渊睡在一起。
  兰渊醒来的时候,看见杜循正忙着给她再备些什么东西喝,而兰渊记得自己好像已经喝过了门主给她的药,没有喝别的。
  出门做任务前,兰渊看着送她至门口的杜循,笑道:
  “你再等等,等我回来了,我这就送你走。”
  “好。”
  杜循说完后,在兰渊走了几步的时候,她叫住了兰渊:
  “你就不能和我一起走吗?”
  “我,我舍不得门主。”
  兰渊说这话的时候,摸着门主给她的赤红色的护身符。
  ……
  兰渊走后,下午,门主派人请杜循过去。
  这次门主好像非常想要见到杜循,杜循只好跟着去。等到了屋里,她看到屋子里只有林萧。林萧坐在那里,桌子上摆着一碗药。
  她走过去,刚一坐下就被林萧捉住了手腕。
  杜循讶异地看她,而林萧只说了一句话:
  “你和她?为什么会这么像?”
  林萧盯着她的右手腕,许久许久后,林萧说:
  “喝掉了那碗药的人是你吧?你知道吗,兰渊告诉过我,她说,你的手腕和她的一样。”
  杜循眼皮跳了一下,可她表面上仍是平静。
  “只可惜,我想起这点想得太迟。”
  林萧叹了一口气。
  原本按她的计划,到了指定的地点后,兰渊身上的药效会发作,到那时候,她指定的人会杀了兰渊。
  但是,她精心准备了那么久的东西,最后却功亏一篑。
  不知为何,林萧竟没有很愤怒。
  傍晚时分,林萧让杜循做出一个选择。
  喝下眼前这碗药,或者,她就坐在这里,等着兰渊冲回消云门,去找林萧,面对着惨烈的背叛。
  “她回来后,大概回和文裳一样吧。文裳死的时候,肉都被人刮了个干干净净,据说有的骨头还在山脚那儿呢。”
  最终,林萧注视着杜循喝下那碗药,她满面笑容地看着杜循这样做,并问了一个问题:
  “杜循,我是背叛了兰渊。”
  “但是,你没有背叛陈白安吗?你和陈白安的事情我从兰渊那里问出过。我问你,既然你那么爱陈白安,那么为何你还要活这么久?”
  “你若真的爱陈白安,就应该在文裳杀了陈白安的那天晚上,死在文裳的匕首下。”
  说到最后,林萧从容地坐着,说:
  “我们都是背叛了别人的人,谁也别瞧不起谁。”
  “好了,快下山去吧,快去拦住兰渊,别让她来见我。”
  杜循没有多说任何话,她喝掉药,踉跄地离开了消云门。
  她努力地走着,即使腹中的绞痛感让她的脸全然失了血色。
  杜循走着走着,眼前出现了幻影。
  她好像看见了陈白安正站在路的尽头,抱着一只芦花鸡地等她,又好像看见兰渊正站在路的尽头,顶着夸张的妆容和她笑。
  是陈白安,
  还是兰渊?
  最终出现在路的尽头的,是那位师兄,他如约地焦急地站在那里,等着履行数日前的约定,要带杜循走。
  杜循看清楚了路尽头的师兄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吐出一大块儿的黑血。
  此时,已无药可救。
  第二天早上,杀掉了好几个人,满目赤红的兰渊到了山脚下后,看到了一个立在那里的青年。
  青年做完了杜循嘱咐他做的事,接着一脸厌恶地看她:
  “我讨厌你们消云门的人,但是,既然你救过杜姑娘,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我已让人带走杜姑娘的尸体。听说你没让杜循见陈白安最后一面,那么,你也不必见杜循最后一面。”
  说完后,青年转身,决绝地离开:
  “我劝你最好不要回去,杜循就是为了不让你回去,才答应了林萧。”
  青年走了。
  兰渊站在原地。
  背叛。失去。
  春天的风意外地冷得刺骨。
  几天后,一个蒙着黑色面罩的姑娘行色匆匆地要离开这里,也许是因为她走得太急,到了山脚后,她被什么东西给绊倒。
  那是一个人的头骨,和这个头骨呆在一处的,还有一条紫色的面罩。
  是文裳。
  原来是文裳啊。
  兰渊举起文裳的头骨,让她空洞的双眼看着自己的脸。
  一些久远的话回响在兰渊的耳边。
  “面罩?我为什么要戴上面罩?文裳,你看看我这张脸,你舍得把我的脸遮住?”
  “行,我知道了,等我明年心如死灰了,我也戴个面罩……我,我戴个黑色儿的,听说都城里最近流行这个颜色!”
  兰渊对着文裳的头骨笑了一下。
  本来不想让她看见的。
  没想到最后,文裳还是看见了她戴着黑色面罩的模样。
  第21章 多少楼台烟雨中(1)
  兰渊在山里发愣了好几日以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有个人得需要让她去看看。因此,她戴上面罩,往盈城赶。
  那天兰渊和消云门别的人提前赶赴约定的地点,之后她突然被自家的人背叛——这件事不提也罢,比较吊诡的是,到了后来,有一个姑娘拎着一根木棍,帮着兰渊敲了那些人几下,还成功地敲晕了一个准备从兰渊后面突袭的人。
  待兰渊的身侧躺下了不少的人之后,她回头,只见那个姑娘还拎着根木棍站在那里,而她的身上,穿着雪青色的小袄。那雪青色的小袄不是别的,正是魔教中最低等弟子的装扮。
  两人望着彼此,都是一脸的茫然,都是感到现场太过混乱。
  半晌过后,那个姑娘一手按着被人随意插进了地里的古剑,一手搓着自己的脸,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飞起困惑和感叹之意:
  “你们消云门的人玩得真大,比他们魔教还要大。”
  “哦,不对,是我们魔教。我虽然刚进来两天,可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只可惜后来这姑娘是无法再把魔教当成家了。不久后魔教的其余人马赶到,他们看看这姑娘按着剑不放的架势,又看看现场那杀得尘土风扬的景象,狐疑地把那姑娘揪过去,怀疑她是想卷了那把剑跑了——或许,她还想和对方那个叫兰渊的一起跑。
  兰渊走的时候,误会似乎差不多已经澄清。不过她走出还没多远,就感觉到自己身后跟了一个人,那人抽抽搭搭地哭了一小会儿,自己拍着自己的背哄自己,自言自语道:
  “没事的,岁闲,我们还能找到饭吃的。”
  兰渊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停下来,转过身多问了那个叫岁闲的姑娘几句话。
  匆匆的几句交谈过后,兰渊这才知道,岁闲是新入的魔教弟子,她想着要好好表现一番,争取久久地留下,所以她大早上天还没亮地就爬起来,赶到所有人前面先到了约定地点。
  看到同样早到的消云门突然打起来了时,岁闲起初是怕的,还找准了一棵老树想躲着。然而下一刻,当她见有人要捅了兰渊时,脑袋一热,顺手就拎起自己随身带的小棍子打了一下。
  那一刻岁闲的手和眼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她下意识地做出这些举动,没有缘由,好像就应该这么做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