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但妈妈什么也没有说,依旧第二天带着笑意出现在陈让的面前,把他抱入怀中,低声哄着他,给他讲天上的星星月亮的故事,只是每晚,妈妈都要去河里洗澡,清洗自己的身体。
  陈让回想起来,妈妈其实很早精神就不对了,他经常看见妈妈手腕上出现自杀的刀痕,脖子上青紫的痕迹。
  ——他才明白,他才明白,妈妈是为了能获得更多钱,去了那个侵犯她的人家里。
  那个人有凌虐的喜好,母亲就成了他最好的玩具。
  妈妈就是在这样的光阴下,撑过了照顾陈让的五年。
  如果不是因为他,妈妈本可以有清白的身子,可以改嫁,可以走出大山,可以去拥抱更好的未来。
  可是,为了他——
  全都是为了他——
  所以陈让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在母亲走后,扛起了这个家。
  穿着隔壁哥哥破旧的衣服,既便冬天了他的脚上还是一双漏风的帆布鞋,他要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走到朝阳升起,爬过十几公里的山路,只为了来到了镇上读书。
  他在学校也会遭受霸凌,他性格木讷,不会说话,更不会讨好人,因此他的座位上总是有垃圾,甚至还有死老鼠,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漏风的窗户旁,每逢冬天,冰冷的寒风总是可以将他吹的鼻涕流出来。
  ——没关系,我还可以读书。
  爷爷死在了那冰冷的河里,仅仅为了一百块,为了凑齐他的学费。
  别人用爷爷换来的一百块赔给了他。
  但陈让没用。
  他自己去割猪草,去帮别人卖炭,当最小的洗碗工,既便一个小时只有五块钱,可是包吃包住,既便是住在楼道里面,既便吃的都是糙米喝粥,可是他活了下来,他可以养活自己。
  他凑齐了上学的费用。
  只是为了读书。
  ——只要让我读书。
  所以——
  陈让忽然很想妈妈。
  很想那个推开门,看着他坐在暖黄灯光下,就会将他抱入怀中,乖乖揉着他的头,从百变口袋里掏出许多新奇的零食的妈妈。
  他很想告诉妈妈。
  ——妈妈,我很努力地活下来了呢,很努力的健康成长了呢。
  妈妈会怎么说呢?
  妈妈一定会揉着他的头,笑着对他说。
  “嗯,我们让让很努力了呢。”
  “妈妈都知道,让让很努力了。”
  “辛苦了,让让。”
  第29章
  傅月还在数落着陈让,她像一只高傲的天鹅,眸光中尽然是轻蔑,在她的眼睛里,燕云渡对于陈让的态度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他们这种家族最为看重的是利益,所谓的情爱不过是开玩笑的话语罢了。
  傅月自认为自己很大度,她可以接受燕云渡在外头养小情人,私底下玩玩可以,但是如果抬在了明面上,那就说不过去了。
  先前她回家的时候,母亲就狠狠训斥了她,询问这个陌生的beta是谁,为什么会在燕云渡的身边。
  一向冷静的傅月气昏了头,现如今又看到燕云渡跟宝贝似的把人家抱在怀中,而对她爱答不理的,她已经口不择言了。
  在她面前一直低垂着脑袋的beta,在下一刻却缓缓抬起了头,既便眼中含着泪光,竟让傅月心生了一股怜悯。
  陈让吸了吸鼻子,他倔强地抬起了头,声音不大,却在偌大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有力,“是,正如傅小姐所说,我出身低下,父亲入狱,母亲去世,连我本人都带着轻微的残疾。”
  他伸出了左手那根残缺的小拇指,一个明显的缺口裸露在傅月的面前,她下意识的怔了一下。
  “我想,像傅小姐这样的人,是不知道早上四点半走在漆黑的山林间,一个人穿着漏风的棉袄,走路十几公里的路途吧。”
  傅月瞳孔微微一缩,她从小娇生惯养,连一百米她都会选择打车,穿着高跟鞋走了几百米她就会喊痛,更不知道凌晨四点山间是如何的寒冷,他却穿着漏风的棉袄要孤身抵御这样的寒冷。
  “夜照星光,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几年。”陈让尽力的稳住自己的声线,尽量让自己显示的冷静,“在爷爷去世的那一年,那一百块我至今没有用,它夹在我的钱包里面。”
  “有多少次,我为了凑齐学费,去餐馆洗盘子,一个小时五块,虽然现在看起来很黑,但是那家包吃包住。”陈让的情绪逐渐平静了下来,他的目光有些涣散,像是穿透了眼前的空气,回到了那个昏暗、潮湿的走廊,“老板在走廊里面用简易的木板搭了几张床,我把被子一铺,它就是我睡了一年的床。”
  他的话语平淡,却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抑。
  他停顿了一下,喉咙微微滚动,像是咽下了什么苦涩的东西。
  那个走廊昏暗、狭小,在走廊的不远处就是公共厕所和垃圾场,它们只见只搁着一扇很小很窄的门,夏天的时候最为严重,夏天的时候,蚊虫纷飞,常常将陈让咬的满身是包。
  “那个走廊……昏暗、狭小,走廊尽头就是公共厕所和垃圾场,中间只隔着一扇很小很窄的门。”陈让的声音越来越轻,仿佛在自言自语,“夏天的时候,蚊虫多得像是要把人吞掉。每天晚上,我躺在木板上,听着苍蝇嗡嗡的声音,身上被咬得全是包,痒得根本睡不着。”
  所以陈让那时候最喜欢的是冬天。
  这代表着他可以睡一个好觉。
  他说到这里,嘴角微微扯动了一下,像是在笑,却让人感到一阵心酸。
  “十三岁,我要上初中了,我边上初中,边求着老板给我一份工作,就这样,我得了一份周末在工厂流水线的工作,一天八十块,包吃住,也正是这样,我才攒齐了我的生活费和学费。”
  那时候,他每个休息日天不亮就要起床,走两个小时的路去工厂,晚上再走回来。
  他站在流水线前,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手被机器磨得全是血泡,疼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他有时候看着自己粗糙的手,然后看着旁边公园里面和他一般大的孩子穿着漂亮的衣服,扑在父母的怀里撒娇。
  那时候恰好正值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他矗立在公园的门口,搬着比自己高了不知道多少,沉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杂物,静静地看着许多人在河边放风筝,有的孩子摔倒了,妈妈会心疼把他抱在怀里,低声的哄着。
  陈让神情恍惚,眼眶又开始泛酸,他也做过这样的梦,可是到头来,他还是要回到那个蚊虫飞舞、老鼠横生的走廊里,他没有家,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没有避风港,他只能自己咬着牙独立前行。
  “后来,我家被洪水冲走了,只要一百块,就能重新建造一个新的房子。”
  “但那是我爷爷的命钱,我没有用,我只能去多打几分工,你想不到的、想到的,我都做过。”陈让乖乖坐在燕云渡的怀里,可泪水还是忍不住从眼中簌簌落下。
  他不敢停,也不能停。因为他知道,只要他停下来,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上学了。
  他的眼神恍惚,像是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自己,站在无尽的一座座大山面前,咬着牙坚持着。
  有时候,他饿得实在受不了,就去捡别人扔掉的剩饭,或者喝点自来水充饥。
  他看着自己残缺的小拇指,沉默了很久,这才重新抬起头,对着傅月的目光,他的声音轻,却富含力量:“傅小姐,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卖惨也不是和你诉说你过的多幸福。”
  他笑了笑,眼尾泛红,“我从小山村努力考上b大,从你直接从b市考上b大的含量不同,你不懂我们这些地方的孩子考出大山究竟需要多努力。”
  “既便我的生活过的一地鸡毛,可是我已经挺过来了,我如今好好的站在这里,可以在一个房间里和你谈话,”他目光灼灼,轻声道:“我想,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对吗?”
  那样的日子很苦,很苦,所以,有时候陈让也会想,如果那时候有一个人,能拉他一把,哪怕只是一句安慰的话,或许……他就不会这么累了。
  傅月瞳孔紧缩,咬着涂了大红颜色的唇瓣,指尖轻微地颤抖,这个娇纵了二十年的傅家大小姐,第一次直面受到了陈让的冲击。
  她喉头哽咽了下,突然觉得脸上生疼。
  傅月衣食无忧惯了,每个月的零花钱都是六位数起步,甚至随便一个包包鞋子都可达十几万,她虽然调查过陈让的历程,可是真的亲自听到的时候,内心的震撼却是无法言语的。
  这一刻,她忘却了身份的差距,信息素上的等级之分。
  傅月甚至思考,如果她身处陈让的处境,还会那么努力的往上爬,把自己拉出泥潭之中吗?
  傅月许久没说话。
  燕云渡紧抿着唇,原本眼中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微笑,此刻面上冰若寒霜,冷淡的视线扫视面色苍白的傅月。
  秦浔喉头哽咽,他也是实验的参与者之一,但那时候的陈让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实验的对象的而已,他从来不会去过多关注陈让的成长经历,他只知道,燕云渡对于陈让有超越常人的病态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