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而现在,那些束缚我的条件已经不再成立,我要跟沈富言明牌了。”
  “虽然你演得很潦草,很大概率是我自作多情的善意考虑。”
  “但作为伴侣,我还是觉得有必要提前知会你一声——”
  夏果可悲地把后背抵上了墙,在心底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稳一点”,“再忍一下,马上就过去了”。
  听到的声音变得模糊,像沉入湖底,压强变得很大,世界混沌虚假。
  唯有心痛来得真实切骨,夏果艰难地思考,应该做什么样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平淡一点。
  经沈世染点拨终于记起,可以延续从前的人设,吊儿郎当地笑一笑。
  于是他背贴着墙面偏过脸浪荡地笑,接沈世染的话,机械地重复,“你确实好心,也确实……”
  他玩味地勾勾唇角,说难听的话刺激沈世染,“很好骗,很爱自作多情。”
  在心里求饶,希望惹怒沈世染,叫他快一点把那两个字丢出来,结束这场意图明显到双方都心照不宣的谈话。
  快一点结束吧,我快要撑不住了,沈世染。
  求你。
  “或许吧,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丢脸的事情。我只是想说——”
  沈世染看夏果痞气的笑容,意识到自己这番认真,在夏果眼里或许很蠢。
  “——我们终究是两条道上的人,如果你在这两年的角色扮演中,有动过那么一丝半缕的真心……”
  他停了停,近乎咬牙地把话说完整:
  “……请收回去,不要继续在我身上投入感情或浪费时间了。”
  沈富言需给女婿抬权,换亲家为他合谋出力,沈念雪被迫从总部离职,连同股份也被掳走。
  这一招棋下得或许高明,但甘蔗不能两头甜,沈富言也因此,失去了要挟沈世染的把柄。
  沈富言挥刀砍了亲生女儿,拿到了女婿家族的支持。
  沈世染便也还他一个惊喜,在他谋划到箭在弦上的时候,断掉跟夏家的姻亲。
  不想再看夏果无所谓的笑,沈世染过掉了提前编纂好的剩余解释,简单残酷地告知:
  “到此为止吧,你不需要继续扮演喜欢我的样子骗我也骗自己了。”
  “我不会再回湖郡公馆,也不会再来这里。作为补偿,这两处地产你想处理就处理,想继续住就住。”
  “其余事情我会透过律师联系你。”
  卧室门开了又合上,偌大的厅堂只剩夏果一人。
  夏果无意识地撇了下嘴,揉了揉鼻尖,仰头又笑。
  笑意悲凉,却也释怀。
  有水迹沿眼角淌下去,他胡乱擦掉,张嘴咽了咽,笑骂了声“妈的”。
  好没出息。
  不是一直都很清楚结果会是这样吗。
  事先也有明显的预兆,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
  明知会来的事情。
  哭个毛啊。
  与沈世染相关的情绪,底色总也逃不开悲伤。
  但有别于寻常人谈情说爱风起浪涌死去活来的那种。
  夏果的悲伤始终来得很平静。
  从一开始就清楚留不住,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
  时刻保持警醒和清楚的自我认知,不放纵贪念。
  温水煮蛙,钝刀割肉,日复一日加剧疼痛,深入骨髓。
  却因为过程漫长和平稳,给了痛感阈值同步增长的空间。
  致使他永远可以忍住不去叫痛,带好轻浮纨绔的面具,不被沈世染察觉。
  其实已经做得很好了。
  被置于三方势力缠斗的核心地段,分分秒秒身不由己。
  却死守住了自己的心,没有沦落,没有纵容欲念生出毒藤蔓绞上沈世染。
  已经做得很好了,真的。
  至少在最后的时刻,那两个从前总能被沈世染轻易脱口而出的字,于他而言有了几分难以启齿。
  他甚至清楚地解释了苦衷,带着些许他不愿承认或不曾察觉的怜惜。
  “离婚”二字,在舌尖滢滢绕绕,终也只隐晦带过。
  平白捡来两年,临了换得了一丝不忍,在他心底烫下了一丝浅浅的印记。
  已经很值得知足了。
  夏果想。
  第17章 想逃
  接下来一周,夏果奔波于展厅和公司之间,期间飞去见了几支咨询团队,常常是午夜坐标还在a洲,天亮人就到了海市。
  他养成了很好的调节能力,在会议间隙和飞行途中让自己快速进入睡眠状态,补偿过度劳累带来的精力损耗。
  夏果忧虑,不自觉去听关于沈世染的消息,确定沈世染的处境。
  可又不敢打听太深,怕触碰到那些会导致情绪失控的禁忌。
  从听到的只言片语拼凑,沈世染似乎跟沈富言撕破了脸,幸在沈世清及时出手,留住了沈世染的股份,但人似乎要被流放。
  沈世清对绝大多数事情都冷眼旁观,很少出手平事,但凡出手,定不会有他预期之外的结果。
  有沈世清从中作保,夏果暂且可以宽心一些,集中精力收拾自己的情绪。
  把日程填满,把脑子累瘫,让身体维持持续的运转……
  祈祷着或许哪分哪秒一睁眼,伤口已经完整结痂,痛也成为了过去时。
  留下一张离婚证明做凭据,若真有幸拨云见日,料理完前尘旧恨,也好留个回味的由头。
  离婚很疼,但对他来说并不难接受。
  他从来不贪图,有个存在过的凭据已经超了预期,多狠地撕裂伤他都是可以独自消化的。
  沈富言对夏果倒是大度到诡异的程度,装聋作哑,好像完全不知道沈世染给夏果下了最后通牒。
  没有对夏果问责,甚至从前给的资源都维持照旧。好像夏果才是他亲儿子,有没有沈世染这层牵连都不影响他和夏果关系一样。
  沈世染那天在电话里说的话,夏果听了个一知半解,之后沈世染没有再跟夏果做进一步的解释。
  可夏果没有忘记沈世染的交代。
  沈世染跟他从来是多一个字都不屑于说的。
  反面来看就是:沈世染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不会是没理由的,其中一定包含重要信息。
  且夏果深知沈世染为人不坏,不待见归不待见,绝不会害他。
  所以夏果拒绝了沈富言给他介绍监工团队的想法,解释说自己手上有不错的第三方,想要进一步磨合一下。
  产线上,沈富言承诺给夏果兜底,建议夏果趁着今年原料丰收品相好,把手头所有产线全部开动起来,集中生产,沈家黄金位点的货架尽可以挪给他上货,不怕没销路。
  夏果口头答应说有几条产线荒久了需要维护,维护好了就整合开动,拖延着维持了原本的产能,没有扩张。
  夏果其实并没有要抗拒离婚的打算。
  若沈世染硬找到他头上,他便配合。
  除此之外,他悲哀地做一只鸵鸟,再不肯投入一分一毫的精力去思考。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多想一分,他便要塌掉了。
  可尚有很多事扛在肩上。
  他没有崩塌的自由。
  幸在沈世染那端似乎也有很多琐碎的遗留要处理,除了命秘书发来一封邮件外,没有再多接触或逼迫夏果任何。
  夏果成绩好,做题习惯好,生活中也照搬学霸式的高分思维。
  寻常问题一眼就能看穿答案,看不穿的不会过度耗费精力去纠缠,直接闪过去看下一题,主旨是在有限的时间内集中精力解决可以解决的更多问题。
  展厅项目是可以解决的,待整合的业务盘是可以解决的,分析乙方团队的资质,甄选好的合作伙伴是可以解决的……
  可以解决的事情太多,堆积起来组成了一张可以做很久很久的长试卷。
  夏果让自己忙到没有时间去回想前边那道解不出答案的刁钻题目。
  直到“老师”点点他的试卷,问,“这题为什么还空着”……
  当日应酬完沈富言介绍来的客户,郝丽留在了夏果办公室。
  “梁家那位少东家,先生近期介绍来跟你认识的,谈得怎么样?”
  夏果没说话,看了眼郝丽。
  郝丽对他眼里的警告不慎在意,扬了扬好看的眉毛,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怎么,”她红唇还印在杯边上,眼神看不出不快,明知故问,“难不成我得了假信儿?”
  年终经销商答谢宴上接触到梁景时,夏果心思放得浅,没有过多关注对方。
  酒醒后想,也觉出不对。
  梁家推拒夏果的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位刚回国的少东家却丝毫不端姿态,未经邀请主动出席晚宴,一夜密谈便松口答应全国商超的商品上架。
  当晚夏果属实喝得多了些,头脑昏沉思维混沌,沾沾自喜地对沈世染邀功。
  而沈世染作为清醒的旁观者,只给出了一句“出卖色相谈生意”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