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可以审时度势,进退得宜。
  察觉到风向不对就及时回撤,献祭夏果来保全自己。
  沈世染不理解夏果为什么会接受沈富言的帮扶,稍稍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那无异于饮鸩止渴。
  大树底下无高草,从两人联姻之初沈世染就看穿了,沈富言“好心”扶持夏果上位,不计代价地替夏果遮风挡雨……
  只是为了有待时日将他连根拔起,做供养自己的肥料。
  而现下,这个时机终于到了。
  沈世染很确定——
  战局一旦打响,无论沈富言是输是赢,夏果必定落个被人生吞活剥的下场。
  每一口吞咽入腹的饭菜都和着泥泞黏稠的算计,怨不得这些资本家山珍海味吃下去也发不了胖。
  “我在跟你说话。”沈富言迟迟听不到沈世染的答复,目光睖过去,“手上东西放下。”
  沈世染收回长腿,把核桃搁回八宝柜的蜀锦托盘内。
  学人附庸风雅搞这些家伙事儿,玩又不会玩,懂又不懂,天天丢在架子上落灰,闲得。
  “他这些年对你也算鞍前马后唯命是从了吧?这么衷心的仆从不好找,好端端地拿他开刀做什么?”
  沈世染直白地问。
  一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暴露的信息过于密集。
  沈富言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其实略过一丝惊诧。
  他难得认真地看了沈世染一眼,思忖沈世染的立场。
  在沈富言的主观判断中,沈世染这颗构造简单、全靠蛮力运转的空壳大脑,一不该看穿自己的商业筹划,二不该在乎夏果的死活。
  他该巴不得推夏果落水摆脱束缚才正常。
  沈富言隐隐有些后悔,现在看来,为拿捏夏果,逼迫沈世染出卖色相这步棋走得不够稳妥。
  他不关注沈世染,更不在乎夏果,到这时候才察觉,两年的相处潜移默化地改变了许多事。
  可能连沈世染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对夏果的感情早不是最初纯粹的抵触和反感。
  他内心隐秘生成了浅薄的保护欲,虽然暂时没到支配他插手拯救夏果的地步,但是长此下去必生祸端。
  沈富言一时没有理清楚该怎么调整布局,不想失掉从容,暂且没有说话。
  “我不是伥鬼,不负责帮你害人。”沈世染起身,问沈富言,“还有别的事吗,没有我就走了。”
  “还有,”沈世染直言挑破,“我已经听你的话跟夏果好好相处,你却暗地里动我姐的股份,这不符合我们当时谈好的条件。作为回报,你也不要再想指使我为你做任何事。”
  他说话的神情和平常一样不知轻重且极度欠揍。
  再结合他直白的言辞,沈富言确定自己是多虑了。
  沈世染绝没有聪明到看穿他深层谋划的地步——没有人会用这样的表情和语气,轻描淡写地评论如此慎重的商局。
  沈富言尝试带入沈世染那颗实心脑袋,换位思考了下。
  明白他大概只是对自家老子怨气深重,觉得沈富言无论做什么都必定包藏祸心,不肯配合罢了。
  沈富言在外一向很有排场,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成功者气息,不怒自威。
  他不喜欢动怒。
  动怒,意味着事情已经不完全在他的掌权范围内了,沈富言厌恶那种感觉。
  他笑了笑,指点沈世染,“哪天你可以不仅仅在口头上占上风,才算是真的没愧对我的养育。”
  沈世染弯起眼睛,还残存着小时候伶俐可爱的影子。说出的却是冰冷刺骨的言语:
  沈世染仰仰脖子,“不远了。”
  出门的同时,沈世染凉下唇角。
  与夏果在人前装疯卖傻那套一样——沈世染擅于在沈富言面前善于扮演扶不起的阿斗,在捉迷藏游戏中站在所有人都觉得不会藏人的醒目位置躲过抓捕。
  这次也一样凭借这招瞒天过海,用看穿了表面假象就嘚瑟上头的假象,隐瞒了自己看穿了阴谋本质的真相。
  指尖在不受控地颤抖。
  千亿资金注入的凶险缠斗。
  沈世染自小经见,他很清楚。
  这是要死人的事情。
  第14章 感情很好呢
  沈世染打给夏果。
  是完全下意识地选择了拨号,手机挪到耳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
  响铃不久就被接通了,没有留给沈世染足够的纠结时间。
  施工帽的尺寸比夏果头围大了一些,没来得及系上锁扣。
  夏果捂着帽子防止被工地的大风吹翻,背过风,“喂,喂,沈世染,我在听,你刚说什么?我赶时间,麻烦你说快一点。”
  沈世染几乎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他根本就没有说话。
  夏果这家伙,钟爱在各种事物上装模作样。
  夏家资产比起沈氏也是只高不低,夏果虽不是商业帝国唯一继承人,从夏家业务盘上掰根腿毛下来也够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这种级别的上位者,砍去手脚只保留大脑运转都做得,根本不会有任何人敢对他抱有微辞。
  可夏果极其爱在各种琐碎小事上亲力亲为,扮作一副活在公序良俗核心区的亲民样子,跑工地堪现场……
  夏果父亲在世时,是夏老爷子心中第一顺位继承人,夏家如今的资产有一半是他亲手打下来的。
  夏旭德之所以掌权,是夏果父亲去世时夏果年纪尚小,老爷子不得已才暂时扶了夏旭德上位。
  如今夏果大了,真要论夏家江山谁最有的继承权,别说夏旭德那两个儿子,就是夏旭德本人也没有夏果来得名正言顺。
  夏果地位太高,又被父辈的荣光笼罩,即便不做事,外界也会替他找借口,说他只是心态懒散不想做,而非能力不行。
  要想不被夏旭德嫉恨算计,就必须堵住所有人的嘴,断掉所有对他抱有期待的人的期待。
  把答卷填得满满当当,敲锣打鼓招摇过市地交上去,然后获得一个不及格的分数。
  只有这样声势浩大地把事情搞砸,才可以被冠上一个如假包换的“蠢材废物”的名头,让外界把投在他身上的期待目光转走。
  让夏旭德安心,让自己苟活。
  夏旭德给夏果充足的资金挥霍,不涉及长久利益的一切,都可以拿出来巩固他溺爱纵容夏果的人设。
  夏果车库里豪车几十辆,京区海市宝宅十几所。
  悉数被他布置成夏氏专属极繁风,随便一件挂画摆件都可以换普通人一辈子的薪酬……
  手机却还套着随机赠送的透明外壳。
  在工地上风吹日晒,变得有点发黄,手机右下角不知道在哪里磕花了屏,或许不影响使用,或许这刚好可以展示他不脱离人民群众的美好德行,总之夏果一直也没有把它换掉。
  明知道这样浮于表面的节俭会被人当笑柄谈资,却乐此不疲,装都不装地装。
  京区这个风跟不要钱一样,常年累月没完没了地刮。每次夏果跟沈世染报备或请假,语音总带着来自户外的猎猎风声。
  让沈世染怀疑自己的结婚对象私下里是个枪林弹雨中往来穿梭的战地记者。
  “近段时间沈富言约你吃饭或见面,能推就推,避免过度接触被做文章,”沈世染言简意赅地交代,“关注市场容量,不要冒进。做事长点脑子,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挂了。”
  工地风很大,通话质量不好,沈世染的话断断续续吹进夏果耳朵里,夏果听了个一知半解。
  他组合着沈世染的词句,好像是说沈富言叫他过去谈个啥补充方案,打岔问沈世染,“哪个方案?”跟沈世染通着话的同时还在指挥团队,“带路进厂,不用等我。”
  “吃饭。”沈世染耐着性子重复。
  “什么示范?”夏果停下,“对不起这边太吵了,你再说一遍好不好。”
  沈世染无言地沉默。
  夏果迟疑片刻,从对方忍耐的呼吸声中后知后觉地悟出了那个词。
  但依旧没能组合出完整的句子。
  “吃饭?我和你?是要跟我约会吗?为啥啊?怎么这么突然的……你……”他停了两秒,忽然亢奋地惊呼了声,“该不会是要补求婚仪式吧???!!!”
  “够了,停。”沈世染平静地命令,“把你那个破卡破手机破耳朵给我换掉,立刻马上。”
  夏果也知道自己的联想有多离谱似的,丧气地“哦”了 声,“我就说不太可能。”
  沈世染呼了口气,叹自己真是欠的。
  没想清楚该给夏果透露几分信息,简单道,“我行动不方便,过来接我,见面说。”
  “这样吗。”夏果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好像真的失落下去,嗓音都变得很凉,但是没有追究什么,“你等我问一下。”
  沈世染听见他捂着听筒喊了声“陈攀”,小小的声音被捂在掌心里,显得语气含混又柔软。
  夏果快速跟特助确认了下当天的安排,对沈世染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