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门童本来应该听从自家主子的吩咐,不给任何客人开门,可瞧见宋明皎一身的气质,和说出贺闻名字时的那股熟稔,一时间犹豫了。
  又在宋明皎冲着他笑的时候,看呆了眼,迷迷糊糊地就跑去找贺闻报告。
  还好门童去报告了,因为他发现自家大人本来在专心写字,被通传打扰的时候还皱了下眉,可听见门童的描述之后,立马放下笔,以最快的速度迎了出来。
  贺闻刚出来的时候,就见到正站在府门口,百无聊赖的宋明皎,那人在踢着脚下的石子玩,拿着折扇轻轻摇晃,一派少年气质。
  有那么一瞬间,贺闻多希望眼前的人,不是金銮殿上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某位邻家弟弟。
  但很快,他被自己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给震惊,连忙摇头晃脑,将其压到心底。
  “臣参见——”
  贺闻还没有说完,就被宋明皎托住手臂,然后宋明皎的手指贴在贺闻的唇上,眨了眨眼睛,说:“嘘,不许多言,不许暴露朕的身份。”
  宋明皎贴过来的手指修长纤细,甚至带着几分温度,皮肤细腻,让贺闻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比这粗糙。
  天子龙体怎可有损?
  宋明皎是第一次这样,主动肉贴肉地,去接触贺闻。
  他看着这人不争气地僵硬在原地,有些得逞地摇晃着手中的折扇,心情非常愉悦,哼着小曲,在丞相府下人震惊的眼神中,大摇大摆地迈过贺闻,如同这座府邸的主人一般,自由地闲逛起来。
  宋明皎没有管贺闻的介绍和引导,自行在丞相府探索着。在一般的百姓甚至官员看来,这座丞相府已经很大了,小桥流水、回廊假山应有尽有,可住在皇宫的宋明皎看来,就不过尔尔。
  “是臣疏忽,不知陛下降临,没能在府中多做些布置,让陛下安心享受。”
  “你想做什么布置?”
  宋明皎在前面走着,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停住脚步,唰的一声将折扇合拢,转身将那柄折扇抵在贺闻的胸膛上。
  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贺闻似乎能够感受到,这扇玉骨传来的冰凉。
  “朕的爱卿,是想去搜刮些民脂民膏,来讨好朕吗?”
  “臣绝不敢!”
  贺闻赶紧低头回答。
  可天子瞥了他一眼,又不像是发怒的样子,只轻轻哼了一声,继续抬脚往前走,贺闻也只能跟上去。
  微服出访,不带侍卫,寻常少年打扮,这都是非常微妙的暗示。
  贺闻以为小皇帝想做些什么,可没有想到,宋明皎竟然在逛了一圈之后,真的重新回到会客厅和贺闻谈论起政事来。
  宋明皎神情一丝不苟,没有因为在外面而懈下效率,让人恍惚间以为,这不是丞相府,而是宫中。
  可陪同着的贺闻却不可避免地走神,本来一路上他陪着宋明皎,已经做好各种打算和设想,心理暗示做到充分之后,却突然发现石头落不下去了。
  合着天子绕一圈出来,就为了跟他换个地方,谈论正事吗?
  而不是像他以为的那样,私下说些体己话,甚至有进一步的......动作?
  可事实证明,宋明皎真的仿佛只是来最正经寻常的驾临臣子府中,表示帝王的关心重视,仅此而已。
  之后,宋明皎不只是会突然微服私访贺闻府邸,御花园的邀约、半夜出皇宫去游览灯会,或者是秋猎时命令贺闻骑着马跟在他身后,时常相伴。
  天子总会在各种不正式的私下场合,甚至许多带着特殊意味的日子或地点里,叫上贺闻。
  可也仅仅止步于此。
  之后的发展,就像那次微服到访一样,贺闻在陪伴满足了宋明皎的玩心之后,宋明皎总是会随时随地开启“谈论正事”模式。
  如此反复,将贺闻的一颗心吊得七上八下,无处安放。
  如果说上一回被宋明皎赐下玉佩之后,贺闻是在夜晚间辗转反侧。那么这一回,即便在白天,贺闻都会时常发呆,想起那远居深宫中的人。
  贺闻甚至翻出了他以前从来不看的《佞臣传》。要知道,他也就会读四书五经、贤臣名将之类的书,贺家的家风里,也绝对没有以色侍君主的先例。
  可翻开《佞臣传》之后,贺闻竟然惊讶地发现,每一条的发展,都和他现在与皇帝的关系这么相似。
  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小陛下,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言语上的暗示。
  贺闻猜不透帝王的心思,可此刻却更加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因为他发现,如果有一天,帝王真的向他发出邀请,他竟然不觉得难堪、羞辱,或者有愧于先祖、有愧于先帝。而是感觉到庆幸,甚至于......贪恋。
  ——丞相府中的灯常亮了一夜。
  而宋明皎却在寝殿中,睡得极其香甜。
  算了算日子,这么多天,照他这样撩下去,贺闻一定已经被他吊得,每日惶惶不可终日了吧?
  宋明皎捂着嘴偷偷笑了好几声。
  好玩,真好玩!
  果然还得是古代世界呀。
  每次看见贺闻想说又不敢说、欲言又止的模样,而他可以一直肆无忌惮地发出邀请,却从不负责,这种感觉可太棒了。
  旁边的赵公公看得一头雾水,天子这段时间看上去心情非常不错,可赵公公也没发现,有什么新奇玩意儿进入天子的眼中啊?
  “那就再加一把火吧。”
  宋明皎自言自语地喃喃道,做下一个决策。
  *
  这段时间,随着贺闻与天子的接触越来越多,他突然发现周遭似乎有些不和谐的声音。
  非常轻微,只是在私下里说,甚至上不得台面。
  贺闻以为,竟然有人敢传他和天子的风言风语?这确实在《佞臣传》中是必备流程,可是现在,他和宋明皎还八字没一撇呢!
  这日,贺闻在路过酒楼之时,见到许久未见的状元郎,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叫翰林院修撰了。
  商南悬的神色看上去非常不好,眼下乌青,神色阴沉,根本瞧不出当年在殿试时的目中无人。
  贺闻只淡淡地暼了一眼,就没有放在心上,继续如常进入酒楼。
  他觉得自己曾经误会了天子和商南悬的关系,瞧这些天,宋明皎也邀请了他这么多次,照样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想来当初对着商南悬也是如此。
  可没想到,酒过三巡,隔壁包厢竟然传来喧闹之声,声音过大,甚至震得贺闻这一边都能够隐约听见。
  对面的同僚看着丞相沉下来的脸,连忙叫小二进来:“快去,让旁边包厢的人安静下来,不要打搅到贵客。”
  可没想到,小二推门的时候,也恰巧将旁边的声音传进来。
  贺闻听见了“陛下”二字,多年朝堂沉浮的经验,让贺闻依照第六感,觉察出事情的不对劲。
  “你在这等着,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是,贺大人。这酒楼平日非常安静,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还望贺大人海涵。”做东的同僚连连陪笑。
  “南风吗?这又并不稀奇,朝中的官员做得,你们怎么知道,上面那位就不感兴趣了?”
  “瞧我手上的这镯子,还有这枚玉佩,这可都是皇家之物,是那位的贴身之物。”是商南悬的声音。
  “这印记,啧,这还真是皇室的图案。商大人,看不出来你还有这造化呀?”有人在恭维。
  “陛下若真看重你,为何你还会和我们一样,上不得朝会见不着陛下?”有人在质疑。
  商南悬被戳中痛处,面容扭曲,却又很快恢复如常,道:“那是陛下想锻炼我,否则我这般出身,如何能在当时的殿试上拔得头筹,力压榜眼和探花呢?还不都靠那位给我透了——”
  商南悬并没有说完,包厢的门就被人狠狠踹开,贺闻沉着脸走进来。
  “妄议君上,污损圣誉,商南悬,你可知该当何罪?”
  第40章 早朝
  贺闻的声音威严地传来,他推开门后,原本嘈杂的屋里,喝得七躺八拐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
  贺闻扫了一眼,屋里的人大概只有六七个,还好,影响不算大。基本上都是品阶不算高的小官,估计平日里郁郁不得志,这才脑子抽了,居然敢妄议天子。
  本来享受着众人追捧的商南悬,突然瞧见其他人纷纷向贺闻拱手,没骨气的如同鹌鹑一样。
  “丞相、丞相大人。”
  “呃,贺相,我们只是在这边喝酒,没有其他意思。”
  商南悬憋着满肚子气,看着贺闻这副模样,想起来就是那天琼林宴,宋明皎突然对他失去兴趣。
  而不久之后,原本公事公办、没什么存在感的丞相贺闻,突然间又得到陛下的青睐,日日出入御书房,君臣之谊,甚至在御史台广泛传播。
  “贺相大人有何高见?下官所说,可是句句属实,陛下可是真的——”
  商南悬心底嫉妒的那股情绪涌上来,明明他已经和宋明皎很久没见过面,可反而越不见面,那股阴暗的情绪越来越重,甚至胆大妄为到,商南悬似乎真的觉得陛下还喜欢他,他可以肆意地编排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