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您不是说会好好休息吗,”官鹤的表情看起来像是兴师问罪,微微皱了点眉,“现在又弄这一身伤,您再这么伤自己,属下就让开阳大人亲自来。”
  谢璇衣眨了眨眼,没在脑子里检索出这个新人物。
  官鹤却只当对方被自己镇住了,满意地去帮他换药。
  “明明有很多种选择,您为什么非要选伤害自己这一种。”他拉紧了绷带,如愿听到谢璇衣抽了声,让他轻点拽。
  官鹤说的话和面容极为不同,明明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冰块脸,说话却像个宫里的嬷嬷一般,处处细心,“您这样,恐怕伤口要留疤,下次易容又要多上一处。”
  谢璇衣里衣褪了一半,裸露的皮肤在月色里是一种冷莹的白,只有伤口处格外狰狞骇人,他垂眼看着对方给他上药。
  他不是很有肌肉的身材,看得出腰细胯窄,线条漂亮,比起情色意味,更多的是欣赏。
  也源于他的训练方式,并非粗暴地跑健身房,更注重于实用性。
  “官鹤,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但他险些杀了你,你还会喜欢他吗?”
  他这个问题来得突然,官鹤愣了愣,呆呆地试探,“大概,大概会分情况?”
  “那如果你一捧真心热血全都被对方践踏嘲弄,还屡屡置你于险境中呢?”
  谢璇衣问得轻描淡写。
  官鹤摇了摇头,“那我会想杀了她的。”
  谢璇衣噗呲乐了,“这不就对了。”
  官鹤欲言又止,“可是……”
  对在哪里了,这也没有可比性啊。沈适忻连同僚都称不上,又哪里去找这喜欢二字?
  “重要的不是我怎么做,”谢璇衣听着暗夜里窸窸窣窣的包扎声,垂下眼睫,“而是别人怎么想。”
  这个别人代指的是谁,两人心照不宣。
  除了一个当今陛下,哪里还有人值得大费周章。
  “你以为只有我、沈适忻、孙汴会带人吗?”
  官鹤一知半解,却看谢璇衣含笑的嘴角,止住了声。
  既然谢璇衣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这个做下属的也没必要过问。
  他却没看出,谢璇衣嘴角的笑有些黯然。
  若说没有私心,连自己都骗不过。
  他只是向对方借一剑,这一剑让他刻骨铭心,让那些藕断丝连的前尘往事都到此为止。
  忙完这件事,他们尘归尘,土归土。沈适忻欠下的债,别处还。
  等到官鹤领了新任务离去,谢璇衣慢吞吞合拢衣襟,向系统问出了自己心头横亘许久的问题。
  “刚刚官鹤说的那个‘开阳’,是谁啊。”
  他都在这里待了一个礼拜了,怎么才听说。
  系统前面被他呛了一次,还不想搭理他。
  “同事。”
  谢璇衣:“啧。”
  他昨日听说系统升级了,怎么反而升级出脾气来了。
  这下倒好了,越修越回去,系统更难用了,彻底变成人工智障了。
  报废吧,赶紧的,放他自由。
  谢璇衣把这件事揣回心里,安安分分躺着养了两日,运气喜人,他没有伤口发炎。
  第三日清晨,谢璇衣换好新衣。他终于穿回曾经喜欢的浅青,心情都好了不少。
  手扶着床杆下了地,他感觉双腿软绵绵的,两日没动,便成了面条。
  面条人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恢复成了正常人。
  他出沈宅的时候,看到沈适忻还在宅里,也要往外走,才想起今日休沐。
  对方看他时目光一滞,谢璇衣只是温和地笑了笑,礼节性地叫了句“沈大人”,一个多余的态度都没留下。
  街上已经传开沈适忻做好事的行为,又不知是百姓信口开河还是谁给孙汴灌了迷魂汤,总之,孙大人在这群市井小民口中,也是感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恨不得给沈适忻跪下磕头。
  这不合礼数啊。谢璇衣在心里默默给沈适忻点了三根香。
  他约好摇光在酒楼见面。看官鹤寄回来的信上,对方本就问心有愧,主动请缨定好包厢。
  谢璇衣心里一万个赞成。
  省钱好啊,谁不喜欢省钱呢。
  在店小二带路之下,谢璇衣撩起衣摆,不紧不慢地从一众喧哗里上了二楼,像是鸡群里的鹤。
  摇光见了他,立刻站起来,还有些紧张。
  他比谢璇衣擅长易容得多,今日一见,谢璇衣都险些没认出来面前这个五大三粗、屠夫样的汉子,是摇光。
  门在背后合拢,谢璇衣视线从挂画移到摇光脸上。
  “我知道你有办法。”
  “让我名正言顺的,离开沈宅。”
  第22章
  “名正言顺地离开?”
  摇光抓着这个字眼,易容后的面上露出一丝迷茫。
  “如何算是名正言顺?”
  谢璇衣看了他一眼,没有多说,只是静静地吃桌上的茶点。
  出门太早,他还没来得及吃早饭,就是神仙来了也该饿了。
  摇光看着他的动作,思忖片刻,这幅谨慎的样子和五大三粗的外形衬起来,分外滑稽。
  “你想假死?”
  推测一番,摇光只能给出这个答案。
  这也是谢璇衣本人能想到的最好的答案。
  见同事也给不出什么合理建议,他便知只能如此了。
  他放下茶杯,“以沈适忻的势力,手还伸不到北斗里来,否则他也不会急于求成。”
  摇光看着他清冽而平静的眼瞳,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明面上的身份一死,线索全断,还能借此脏他一手,让沈党多些麻烦。一举两得,不好吗?”
  这是对公。
  对私,他讨厌极了沈适忻影子一样的纠缠,实在恶心。
  既然说好一剑断,那就要断得彻底。
  刚好孙汴这一处线索切入口也足够大,想要查清什么,自有人动手。
  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明面上的物什,进的自然是天家账面。
  皇帝老头得了这份好处,想来也会对他松懈些,刚好便能找个借口申请外派。
  万一这小世界异常不在中原,那他这一遭南辕北辙就有些可笑了。
  摇光一直没说话,闻言才犹豫不定,道:“可以,但沈宅一向严密,没有内应,想要制造混乱未免太过困难。”
  谢璇衣看着他,目光如炬,几乎让摇光有些慌张,像是有些不一样了。
  从前……他也是这样的吗?
  恍惚之下,摇光才猛然惊觉,记忆里的谢璇衣像是一片雾气,从未在他的脑中留下任何痕迹。
  轻飘飘得来去,薄得像是一阵风。
  可是他与天玑师出同部,本不该陌生至此。
  摇光恍惚之间不免心惊。
  谢璇衣没有感觉到他的不对劲,自顾自道:“这你不必多虑,我做好准备叫官鹤送信给你,帮我接应一下便是。”
  摇光于是问:“那你……下一步去哪?”
  他问的是接应后,谢璇衣答得却不尽然:“去北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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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酒楼出来,谢璇衣准备沿街逛逛再回去,方才转身,见一侍女面着素纱,朝他款步盈盈一拜。
  “谈公子还请留步。多有冒犯,我家小姐听闻谈公子于胭脂大有异能,特命奴婢来请公子一见。”
  谢璇衣没认出这是谁家的丫鬟。
  这突如其来的邀请实在有些冒犯,堵他却堵得精准,像是早就预料到一般。
  谢璇衣笑了笑。
  摇光说谢宅内应不好安插,还是能力不足。
  能安插的,这不就在他面前了?
  车水马龙的街巷上,侍女也做不出什么出格举动,他大可以全然不在意,转身便走。
  “不知贵府小姐是……”
  谢璇衣虚虚一扶,温和地抬起她行礼的手臂。
  “吴府独一位小姐,谈公子。”侍女说话大胆,八面玲珑。
  听到这个名字,谢璇衣一怔。
  “四年前我陪阿姐到京中游玩,听闻吴小姐与沈大人已有婚约?”
  谢璇衣这番话在心里翻来覆去,终是试探着问出口。
  侍女却“噗呲”一声笑了,爽朗又明媚,“看来谈公子消息不灵通呢,这都是何时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我家小姐与沈大人有婚约不假,天可怜三年国孝,生生蹉跎,如今沈大人在前朝炙手可热,为政务所困,大抵也无心成家。”
  谢璇衣听了,应了声,连忙面带歉意,陪笑道:“原是我忙昏头了。”
  侍女微笑,不再接话,朝着马车的方向抬了手臂,”那便请公子赏脸,前去坐坐。”
  看来是他夫人早亡的假消息传出去了。
  谢璇衣指尖动了动,拂去膝上的灰。
  否则他与这待嫁闺中的小姐见面,恐怕别提吴家老爷,就是连管家也不会同意。
  吴娴约见他的位置不在吴府内,而是周遭一处装潢素雅清新的茶舍。
  茶舍是吴家的产业,听说小姐请客人,特地留了一间品质规格皆为上乘的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