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终于,几个大夫才陆陆续续的进来医馆坐堂。
  给陶枝诊脉的大夫还是当年那个给她免了药钱的那个,一身青衣布鞋,只是面容又苍老了几分,身子骨还是一贯的硬朗。
  徐泽向伙计打听了,这大夫姓黎,当地的妇科一绝,所以才特地请他来给陶枝诊脉的。
  黎大夫摸完脉便向他们俩道贺,“的确是有喜了,恭喜二位!”
  徐泽当即就笑出声来了,乐孜孜地付了诊金。
  末了黎大夫又嘱咐了一些有孕之人,理应注意的事项,还特别强调了生产时的不易,产妇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万万不可避讳忌医。
  从医馆出来,徐泽的兴奋劲儿也过去了,忧心忡忡地把陶枝扶上牛车,暗暗有些后悔,“要不是这黎大夫说起来,我还真不知道,生孩子会危及你的性命,唉……”
  “瞧你这愁眉苦脸的,等回去了,二嫂见了还以为我没怀上呢。”陶枝笑着拧他的脸,“好啦,快别哭丧着脸,打起精神来,你还得好好照顾我们娘俩呢。”
  徐泽脸上添了点笑意,声音轻快的说:“对对对,我们这就去一趟衣料铺子,要给你做几身衣裳,等你肚子大了好穿,还要给孩子准备小衣服小帽子小鞋子和尿戒子。”
  徐泽跳上牛车,鞭子一扬,慢悠悠地向街上驶去。
  第104章 养娃日常(二)[番外]
  陶枝怀的这一胎还算轻松,没有什么不适,胃口也好,只是身子重了以后,腿脚开始有些肿了。
  夏日里,徐泽寻了工匠把仓房盖了出来,院子里也按陶枝的意思收拾得利落干净了。西卧房空了出来,徐泽特地拌些石灰将墙壁粉刷一新,新糊了窗户,又找谢印山打一张小床,一个小衣橱,还有一套孩子用的桌椅板凳。
  东西布置好了,徐泽还特地拉着陶枝进去看了看,陶枝本来想夸的,转念一想,等孩子能用这些都得等到何年何月去了?到了那时,这些家具岂不是都放旧了。
  因此陶枝只抿嘴笑了笑,问他:“孩子生下来离不开大人,肯定得和我们睡在一起,你预备几岁了让她住进来?”
  徐泽一想还真是,拍着脑门后悔道:“哎呀,我这是弄早了啊。”
  陶枝不想他因自己的一番话太过灰心,便给他出起了主意,说:“也不要紧,你见年的往里头添置些东西,等孩子长大了,一进屋子里来便能看见她爹的良苦用心,还愁她不和你亲吗?”
  “你说得极是!”徐泽又被她哄好了。
  此后,徐泽每回去镇上送鸭子,总想着寻摸一些小女孩儿喜欢的小玩意儿放进西边的卧房里去。
  日子一晃就到了深秋,眼瞅着陶枝也快生了,徐泽收了心思,把送货的事儿交给了二堂哥,平日里也不随他们进山打猎了,日日守在陶枝身边,端茶递水、洗衣做饭。每日晚饭后,还扶着她走一走,然后把她扶到躺椅上坐着,给她捏一捏肿得不成样子的小腿和脚。
  这天,徐泽见外头天气挺好,洗了碗筷就要扶着她出门。
  才出了院子,陶枝就感觉有一股暖流从下身淌了下来,忙抓紧了徐泽的手,不太确定的说:“我好像要生了……”
  徐泽一听手都抖了,忙抱起她慌不择路地往屋子里走。
  他轻手轻脚的将她放在了床上,又看着她渗到裙摆上的血迹慌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连忙去取帕子来给她擦血,一面颤抖着声音说:“你别害怕,你别害怕……”
  陶枝是见过她娘生孩子的,因此还算镇定,她躺在榻上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痛,和他交代:“我不怕,你不要慌,你先去后头让二嫂和秋霞嫂子过来帮忙,然后套车去找稳婆,要快。”
  有了她的吩咐徐泽不再像没头的苍蝇,替她把被子盖好转身就往外跑,出了卧房,一下没留神让堂屋的门槛绊了脚,整个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灰头土脸的爬起来立刻往后院跑,人还没到仓房边上就开始喊:“有人吗,我媳妇儿要生了,二哥、二嫂,你们快出来……”
  众人听到了他声音忙停了手下的活儿从鸭舍出来,二堂哥把牛牵过来套车,又和他一起去请稳婆。
  二堂嫂和褚秋霞忙把孩子带上一起往前头去,到了前院,褚秋霞让卯儿把潘盈带着在葡萄架下玩,不要吵闹,便和二堂嫂进卧房看望陶枝。
  二堂嫂一进去便看见她痛苦的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扣着床沿。
  陶枝见她们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你们来了。”
  褚秋霞上前问,“你这会儿疼得厉害吗?”
  “还好,有一阵没一阵的。”陶枝说。
  “那就还早,让你二嫂在这儿陪着你,我去灶房把热水预备上,再给你做些吃的,吃饱了才有力气生娃。”褚秋霞说完,还去把窗户关严了才出去。
  二堂嫂寻了干净的褥单给她垫上,又坐在床沿上拿着帕子给她擦汗,趁她不痛的时候还给她喂了一点水喝。
  时间如流沙无声细淌,在这种时候,越是安静的等着越是难熬。
  二堂嫂听着她一阵阵痛苦的呻吟声也有点慌了,忙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你别怕,生孩子就是这样,起初就是阵痛,后面痛得快了,孩子也就快出来了,等稳婆来了,你只管听她的,让你使劲你就使劲,记住没?”
  “我晓得了。”熬了这么一会儿,陶枝的唇色明显也有些发白了。
  好在很快稳婆就来了,徐泽把人送进来,想跟着进去又被二堂嫂推了出去,慌乱间他只看到了陶枝一眼,她脸色苍白,脸颊边的头发都汗湿了。
  他默念着不能进去添乱,便在卧房外头焦急的等,眼看着一盆盆热水送进去,屋子里头的呻吟声也越发痛苦了。
  这一等,便从天色将晚等到了繁星满天,小孩子熬不住,二堂哥便把两个孩子带到后头去睡觉了。
  屋子里的油灯都点燃了送进了卧房,堂屋里就留了一盏,徐泽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来来回回的走着,被昏暗的灯光映成了一个忙碌的影子。
  里头一声哭喊,他的心里就紧上一分,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着的,气都顾不上喘。
  一个时辰接着一个时辰过去,徐泽急得想哭,又看不见里头的情形,情急之下只好扒在门缝边上听。
  里边声音嘈杂,脚步声、洗帕子的水声,还有稳婆说话的声音,唯独听不见陶枝的动静。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忽然听到一声“快用力”,一道极细的呜咽声变成了无比痛苦的哭喊,那声音他无比熟悉,此刻却是他从未听过的决然,奄奄一息,好似一声颤抖的悲鸣,朝他撞了过来。
  那一瞬间,他的眼眶兀地红了大半,一颗心也像被剪子剪碎似了,在心口不停的翻搅,汩汩地流着血。
  他绝望的想,为什么会这样?怎么还没没生下来?她究竟还要痛多久?为什么自己不能以身来替?
  她若是死了,他也不想活了。
  他跌坐在地上,泪意上涌,魂魄也跟着七零八落,恍惚间,听到一声响亮的啼哭声划破夜空。
  二堂嫂出来报喜,差点被瘫在地上的人绊住了腿,她忙去摇他的胳膊,喜道:“生了,生了,母女平安。”
  徐泽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什么,见门开了便连滚带爬的站起来,直往房里冲。
  他走到床榻前却硬生生愣住了,脚再也办法挪动一步,只一动不动的看着她,血泊里的那个人,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静静的闭目躺着,好似没有呼吸一样。
  眼前的场景远比他想象过的样子还要惨烈,他害怕,又不敢相信,心口像破了一个大洞,呼呼地往里面灌着风。
  身边人说话的声音变得遥远,他的身子也好似变成了一具空壳,天地苍茫,他不知道该把自己安放在何处。
  不可能的,她不一定不会死。
  直到她的睫毛颤了颤,他通红的双目中才涌出了泪水,一颗颗砸到了地上,将视线渐渐模糊。
  活着,她还活着。
  稳婆将包好的孩子抱过来给他抱,徐泽却颤抖着往前走了几步,扑倒在床榻上,握住她温热的手,嚎啕大哭了起来。
  陶枝疲惫至极,却被他的哭声惊醒了,她说不出话,睁开双眼时,眼角也淌下一行泪,轻轻的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在场的几个人见了都忍不住落了泪,分明是高高兴兴的事儿,却被这夫妻俩弄得和生离死别一样。
  二堂嫂反应过来,忙上前去把徐泽掀开,“哭什么,哭什么,人不是好好的么,坐月子不能掉眼泪的,你要哭上外头哭去。”
  被她这一打岔,陶枝的唇角也勾了起来。
  大家伙忙着收拾脏污的褥单、帕子和一应物件,一时间没人搭理那个像破抹布似的,瘫在地上淌眼泪的男人。
  褚秋霞倒了一碗热水过来,用勺子喂给她喝,又让稳婆把孩子抱过来给陶枝看。
  孩子被安放陶枝身边,她一低头就能看见,襁褓里皱皱巴巴的小人,皮肤通红,眉毛淡淡的,闭着小眼睛睡得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