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菜地就这么大,一年下来,被陶枝种得满满当当。
  要想播菜种,还得腾出一块空地来。葵菜一年四季都能掐嫩叶来吃,拔了可惜。那垄春上种的芥菜,没吃完的也开了花结了籽,此时拔了晒上几天,收芥菜籽正好。
  陶枝把手上的东西撂下,挽起袖子,一会儿的功夫就把一垄空地收拾出来了。
  她叫来徐泽,把芥菜抱去后院的青石板上晒好,接着又是锄草、翻地,再浇水,等水渗得差不多了,陶枝蹲下抓了一把土,一握成团,这样便可以撒种了。
  菜种撒下去还要覆上薄薄的一层土,这些天温度还没下去,还需要再盖上一层干稻草遮荫,如此就只用等着出苗后再移栽了。
  弄完这些,日头也往西挪了几寸。
  陶枝摘了几个嫩一些的黄瓜,到井边打了点水把手洗了,又把黄瓜洗干净,吊在井里湃着。
  到底是还没出伏,两人连荤腥都不太想沾,每日吃些清爽小菜,就着酱菜、腌蒜梗、酸萝卜,还能吃下一碗粥。
  黄瓜水分足,吊在井水里凉过之后,晌午吃来解暑正合适。
  徐泽顶着日头把芥菜摞整齐,见陶枝站在柿子树下吃黄瓜,一见也馋了,便走过去低下脑袋直接咬了一口,大半条黄瓜瞬间就只剩半截了。
  徐泽嘴里嚼得嘎吱响,说:“怎么这黄瓜吃着一点儿也不凉?。”
  “大太阳底下才摘的,井里我吊了一些,想吃凉的得等会儿再来取。”陶枝说完取下草帽扇了一会儿风,嘀咕道:“都要立秋了还怎么热……”
  “没出伏能不热吗?就是立秋了,还有秋老虎呢。”徐泽一张嘴没个好话,引得陶枝瞪了他一眼。
  徐泽还要再来第二口,陶枝把手里的黄瓜拿远,皱眉道:“干嘛总吃我的,又不是没有了……”
  “小气。”徐泽撇了撇嘴,踩在井沿上拉吊下去的绳子。
  不一会儿又要做晌午饭了,徐泽看着竹筐里这些水灵灵的黄瓜,倒是想起了香满楼里的一道凉菜,芥辣瓜。
  他拿了一根叼在嘴里,端起黄瓜就往灶房跑。
  陶枝还没问呢,只见人一阵风似的又跑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根擀面杖,一块纱布。
  “我取些芥菜籽。”徐泽交代一句,便蹲到太阳底下去了。
  他把纱布铺在地上,用擀面杖捶打芥菜的种荚,也不需要太多,得了一小把便用纱布小心的包了起来。
  “今日用黄瓜和芥菜籽做一道新菜给你尝尝,快来灶房帮我切黄瓜。”徐泽拉着陶枝一起回去。
  “怎么下刀?”陶枝问他。
  “切条切块都使得。再撒点粗盐,腌渍一会儿,杀出了水分攥干。”徐泽边说边把芥菜籽淘漉了一遍,捧到钵子里用石杵舂烂。
  两人同时开工,陶枝先行把三条黄瓜切完抹了盐,便坐在旁边打着蒲扇看他干活。
  她笑着问:“你这又是从哪里新学来的新花样?”
  “也不算学,在常掌柜那儿吃过几次,大概晓得是怎么做的,这道菜夏日里吃来正好,辛辣开胃。”徐泽把陶钵端到案上,滴了些米醋进去搅匀。
  他接着就把黄瓜攥干水份倒了进去,取了一双筷子来,拌了一会儿,又嫌色泽不够好看,滴了两滴香油,夹了一筷子尝了一口,一张俊脸顿时红如煮蟹。
  他奔到灶房外头把嘴里的黄瓜吐了,又进来打了一瓢水,去外头漱口。
  陶枝坐在椅子上看他进进出出,只抿着嘴偷笑,心里无比庆幸当时没让他没先夹给自己尝。
  见人一脸狼狈的进来,陶枝问:“怎么了?味道不对吗?”
  “芥菜籽的辣味太冲了,还得加点什么压一下,我分明记得当时吃起来还有点甜味。”徐泽去翻碗柜里的调味料。
  “甜味,那就加糖?加蜂蜜?我们那一罐子蜂蜜还没吃完呢,我给你取过来?”陶枝问他。
  饴糖还得化开,太麻烦了。
  “那就加蜂蜜。”徐泽等她过来的功夫,又切了些姜丝放在里头,多滴了些醋。
  “蜂蜜来了。”陶枝把陶罐上的盖子打开。
  徐泽舀了两勺进去,搅匀尝了尝,又再加了一勺,这次尝起来倒是像那么回事了,便把做好的芥辣瓜从钵子里倒出来装盘,另取了一双筷子递给陶枝。
  “这回能吃了?”陶枝有些迟疑。
  “能吃了,方才我都尝过了,你放心大胆的吃。”徐泽很期待她的反应。
  陶枝听他这么说,便夹了一筷子。
  刚放进嘴里就有一股辛烈的辣味儿直冲鼻腔,但很快就能被蜂蜜的甜味压过去,蜂蜜加得刚刚好,也不会过甜。腌渍过的黄瓜清爽脆口,嚼碎以后,甘冽的汁水中除了呛人的辣还藏着的一丝米醋的酸,一抹姜的辛香,在味蕾间如浪潮涌来。
  陶枝嘶了一口气,放下筷子说:“果然是一道辛辣开胃的好菜。”
  徐泽得意的扬起笑脸,“你去歇着,我再切点小葱拌个豆腐,炒个韭菜鳝丝,我们就开饭。”
  饭菜端上桌,就着这道辛辣的菜两人都多吃了一碗。
  饭后两人端了椅子,坐在灶房旁的窄巷子里乘凉,也消消食。这里有一道穿堂风,整个院子就属这里最凉快。
  “下半年,田里要种麦子,地还没整呢。”陶枝半靠在他的肩膀上,话一说完,明显感觉旁边的人身子僵硬了一下,手里的蒲扇也停了。
  “别停啊,这会儿都没风了。”陶枝又说。
  徐泽继续摇着蒲扇给她扇风,不爽的问:“这地咱们是非种不可吗?咱们也不是等着这点粮食填肚子,更没有那整治庄稼的手艺。要是刮风下雨,你还惦记,更别说那些虫害什么的,光给人添堵了。要我说还不如租出去,每年就拿些租子,万事不愁。”
  徐泽见她没说话,又补充道:“累人只是其一,其二则是咱们养的鸭子,公的也能卖钱了,母的也快要下蛋了,捡蛋要人,运出去卖也要人,到时候咱们哪有那么多功夫耗在地里?闲下来我得进山看看呢,入秋了山里头也能开不少的花,兴许在老地方还能找到些蜂蜜。咱们把时间花在这些地方,总比花在地里强得多。”
  陶枝总算被他说动了,“你说的也有理,不过就算是要租,也要等翻过年来了才好去寻人,这下半年,莫非就空着?”
  徐泽不太赞同,“这事儿你也别想得那么绝对,咱们找林里正说一说,让他替我们打听一下,村子里未必就没有人肯租半年的。这事儿你就交给我好了,万一咱们村里没人要,我再上小东村问问去。”
  “那便交给你吧,反正也是你们徐家给你分的地。”陶枝说。
  “什么你们徐家,我们徐家的,我们既成了亲,还分什么你我吗?”徐泽屈指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好疼……”陶枝伸手捂着脑袋,皱着眉说:“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动上手了?”
  徐泽愣了一下,“怎么,真把你敲疼啦?”
  陶枝瞪了他一眼。
  “对不起,你别生气嘛,我让你敲回来行不行?来来来,你动手。”徐泽把头枕在她腿上,又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脑袋上。
  陶枝没朝他的脑袋动手,倒是狠狠揪了一下他的耳朵,眯着眼问:“你是不知道自己的手劲有多大吗?”
  “知道,知道。”徐泽疼得龇牙咧嘴的,反应过来又连忙找补道:“不知道……我下手没轻没重的,把我的心肝宝贝儿弄疼了,都是我的错。”
  “少给我油嘴滑舌。”陶枝板着脸,颊上却诡异的冒出一团红晕。
  徐泽用余光瞟到她的脸色,继续拿话哄她,“我已经知错了,我媳妇儿这般善解人意,就饶过我这一回好不好?”
  说完他还含情脉脉的看着她,一双漂亮嗯桃花眼眨呀眨,晃得陶枝心都乱了。
  陶枝嫌弃的推开他,红着脸起身,“好了,不怪你就是了,腻在一起怪热的,我去竹床上睡一会儿……”
  徐泽看人慌慌张张的走了,没忍住笑出声来。
  时间一晃,总算到了立秋后的第一个庚日。
  陶枝养的两百多只鸭子终于开始生蛋了,二堂嫂高兴得连早饭没都没吃,就跑过来前院给陶枝报喜。
  “陶枝,你快去看!今早起来我去鸭棚一看,鸭子生了十来个蛋。”二堂嫂人还没到,笑声就传了过来。
  陶枝喜出望外的从灶房钻出来,“当真?我把锅里的菜盛出来就跟你过去。”
  热腾腾的一盘子姜豉,陶枝险些没拿稳。
  她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又把腰上的围裳解了,脚步匆匆的和二堂嫂往后头跑。
  进了鸭棚,鸭群正围着食槽埋头吃食,垫的草料上卧着几个青壳的鸭蛋,看着个头还不小。
  二堂嫂忙把竹篮子提了过来,喜气盈盈的说:“这是咱们养的鸭子头一回生的蛋,你来捡。”
  陶枝小心翼翼的把鸭蛋捡到竹篮里,一数,正好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