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摊主把簸箕里的油纸包抹散,“大包二十文,小包十文。”
  “那葵菜、芥菜,茄子各来一包,冬寒菜要两包,都要小包的。”陶枝用袖袋里摸出来五十文。
  摊主给她装袋,又道,“今日也是出门没看黄历,一开摊就遇上了一个疯婆娘,实打实三年生的葡萄藤,她竟然想捡我的便宜?没门。”
  他抬头看陶枝,“这位姑娘,这葡萄藤你要不要,我三百文便宜卖给你,气死那个不懂行的。”
  陶枝愣了愣,“啊……”
  “若是不要这葡萄藤,再看看这些桃树杏树,五十文一棵,栽在自家地里,果子熟了想吃就吃,再不用使银子买,结的多了还能摘了卖钱去,两三年就能回本。”摊主见她意动,又极力推销起自家的果树苗来。
  最终,陶枝的背篓里,多了一根葡萄藤,一根杏树苗一根桃树苗,和五包菜种。
  徐泽捡了半筐牛粪,见她买完东西出来,两人就一齐往家中走。路上,陶枝与他说起方才的经历,徐泽听得眉头皱得老高。
  他迟疑了一下,问:“你怕不是被人做局了吧?”
  第67章
  陶枝脚步一顿,不确定的说:“应当不会吧……”
  虽说是否认了他,陶枝心里还是被他这一句话搅得不安宁了起来。
  疑心一起,顿时感觉处处都是破绽。
  降价兜售的摊主,讲价不买的妇人,最后却让她捡了个便宜,一切好似太顺理成章了些。况且这一次花大价钱买果树苗,的确是在她的计划之外。
  徐泽见她眉头皱起,好似心绪不宁,又隔着衣袖拉了下她的手腕,笑着说:“害,我也只是猜测,你别放在心上。
  “果树得种下去,结了果子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光凭这几根枯枝一般的树苗还真分辨不来,且等个一年两年,真有什么不妥再去寻他的麻烦……”
  陶枝闻言一笑,“说得轻巧,真等到那时恐怕就晚了,草市虽年年都开,摊贩却不是年年都来的……”
  “那,折返回去?”
  陶枝摇了摇头,迈开步子,“又没拿住人家什么依据,总归只是有疑虑罢了。摊主人是行家,我们是半懂不懂的门外汉,真要闹起来恐怕还会被倒打一耙。买都买了,索性栽下看看。”
  “也是,那就赌一把。”徐泽笑着追上去。
  到了家,两人郑重其事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给果树苗挑个好位置栽下。
  葡萄藤被栽在了前院的墙角,徐泽说得空了再搭个架子,等以后葡萄爬了满架,夏日好把躺椅搬过来睡在藤架下避暑,夜里吃着葡萄看星星看月亮。
  桃树被栽在东卧房窗前,陶枝说和去年她刚进徐家宅子住的厢房一样,窗前有棵桃树,春日看花,夏日遮荫吃桃,也很惬意。
  独独一株杏树被栽到后院墙根底下,这里离茅房近,好施肥。等杏子结了满树,可以剥杏仁,晒杏干,泡杏酒,煎杏脯……
  日子便是这样,有了盼头,才能过得有滋有味。
  两人将果树种下,浇了水,徐泽把水桶往井边一丢,又去捯饬他提回来的那半筐牛粪,陶枝则回屋把茄子和葵菜种子拿出来,撒到菜地里,浇水盖上稻草。
  她蹲在田垄间一抬头,见院子里浓烟滚滚,吓得她立刻撂下铲子跑了过去。
  “咳咳……咳……”
  浓烟里钻出来一个人,身上是泥,脸上是泪,被呛得弯着腰咳得抖若筛糠,状若一个七老八十的病弱老汉。
  陶枝想笑,忙过去扶他,“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徐泽被熏得有些睁不开眼,泪水不停地往下淌,他侧头可怜巴巴地向陶枝说:“是我疏漏了,没注意风向,咳……你带我去井边洗一下脸吧,我眼睛疼。”
  陶枝捂嘴笑着领他走到井边,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在井沿上,舀了一盆水绞了帕子给他擦脸。透凉的帕子刚覆上脸,徐泽就伸出手想自己来。
  陶枝嫌弃地捏住他的手指撇开,“你别忙着上手,等我给你擦干净了脸,你把手也洗洗。”
  徐泽只好垂下双臂,任由她摆布。
  他此时仰着头,又闭着眼,睫毛上还沾着泪,被擦洗干净后脸庞透出一股子少年的明朗朝气来,高挺的鼻梁下,唇角微翘,好似心情不错。
  她立在他身前,擦脸时目光能探到他露出的一截脖颈和锁骨,喉结微动时,他肌肤下淡青色的经络也浮了起来。
  陶枝顿时有些口干舌燥,她心慌意乱地地别开脸,把帕子丢进盆子投洗。
  “擦好了。”她提醒。
  徐泽眼珠滚动,掀开眼皮眨了又眨,泛红的眼眶里仍含着一汪泪,睫毛扑闪时又从眼尾淌下来一滴,一双桃花眼此时也是说不出的艳丽旖旎。
  他说话时带着重重的鼻音,含糊不清的说:“帮我看看眼睛里是不是进灰了。”
  陶枝把手擦干,依言倾身过去看。
  咫尺可触的距离,眼神交汇,呼吸交织,空气也仿佛在此刻变得凝涩,黏稠。
  两人都发觉了对方的异样,但谁也没动。徐泽是出于一身污秽,唯恐弄脏了她,陶枝却是情动而自持,不肯主动。
  风向变了,浓烟如云山雾罩般向后院倾覆而来。
  “快闭眼。”
  一片冰凉的唇贴了上来,陶枝心头一颤。
  是他起身吻向了她,蜻蜓点水般,浅浅曳过,又探出舌来邀她缠绵,呼吸微窒,春情荡漾,两个若即若离的身影在顷刻间被浓烟吞没。
  直至风吹烟散,陶枝气息微乱地往后退了两步,徐泽低笑出声,叹道:“这烟总算是熄了。”
  陶枝抬眼看他,这时他眼中哪有泪意,明晃晃全是得逞的笑,连那双亲得湿润红肿的唇也勾起了餍足的弧度。
  陶枝心中只暗骂他狡诈。
  徐泽把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弯腰去洗,一边与她说,“这次我试的法子很成功,烟量极大,其他的工具也做好了,明日一早我就去山里采蜜。”
  陶枝恍惚了片刻,“什么?明日就去?你一个人?”
  “你想和我进山?”徐泽扭过头看她。
  “嗯,田里的豆种还要过几天再播,这几天也没什么事,在家也是闲着不如陪你进山走一趟。”陶枝说。
  “好,那我再多准备一份。”
  这天夜里,吹了灯。
  徐泽睁着眼睛躺了片刻,将手探向身边的人,陶枝立刻捉住了他为非作歹的手,“你别闹了,明日还得早起呢。”
  “没事,我有分寸。”那人凑近低语一声,如蛇缠藤绕一般顺势将她带进怀中。
  而后被翻红浪,春情似水。
  帐内的动静方歇,徐泽叹息一声起来收拾,又坐到床榻边搂着她喂了点水,“还喝吗?”
  “不了,你也睡吧。”陶枝睡意朦胧地往里侧躺下。
  徐泽是欲言又止,坐了半晌把剩下的半碗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这才翻身上榻。
  他躺在榻上实在辗转反侧,只感觉体内躁动的心绪还未停息,只好将身边睡着了的人又揽了过来,这才踏实睡去。
  一觉醒来,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两人吃过早饭留下大毛二毛看家,就关了院门带着一应物件往山里去。
  山道旁荒草已深,未消的雾气轻笼在树梢,有曙光斜斜穿透林间,似金丝万缕,又如银河倒泄,在这一片光晕中连杂草野花都精致了起来,金边勾勒,影绰生姿。
  陶枝正惊叹于树林中的好景色,徐泽拉住了她,给她腰间系上一个素布香囊,解释道:“这是里头装的是驱蛇的。”
  重物都被徐泽扛在肩上,陶枝只背了一个背篓,里头是他们俩的渔网罩衣和一刀油纸,还有一个陶罐。
  一早林子里水汽重,憋得人难受。
  走过好长一段路,陶枝无暇再看山景,停下把汗湿的碎发别到耳后,喘了口气,问他:“还有多远啊?”
  “快到了,顺着这道山坳下去,往北走,到了山脚便能看见那处缓坡,旁边还有条小溪。”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会儿再走?”
  陶枝摇头,“不歇了,还是一鼓作气走到为好。”
  一路紧赶慢赶,在雾气散尽之时,那片坡地也终于显露在她眼前,黄紫相间的野花,逶迤成片,走近才知这长得紧紧挨挨的是大片的蒲公英和紫花地丁。
  陶枝欢喜的问:“我们到了?”
  徐泽笑着点头,他卸下竹篓,将采蜜的竹竿接起来,瞧着足有十来尺。他腰上绑着松烟罐,里头填着湿牛粪、松针和艾草,用火折子点燃后又用湿布包住。
  徐泽先替她戴上头罩,用渔网将上半身笼住,渔网末端扎进腰带里,手腕处也用麻绳系紧,手上戴上冬日缝的鹿皮手套。如此严实的装束,他也穿戴了一身。
  两人整理好便提着竹篓和采蜜杆往山脚下走,行至山壁前,抬头一望,山石的缝隙间结着密密麻麻的蜂巢,蜂鸣声也如潮水般涌来,像有成百上千只野蜂在同时振翅,轰鸣不止,听得陶枝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