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能感受到跟前的水妖想要吃了她。
  游了这么远,她没了力气与他打,再说打也打不赢啊,她主动投降:“世子,不要拽,再拽我就要掉进海里了,你上来吧,我拉你...”
  她在他心目中的信任,已荡然无存。
  她以为他还会信她的鬼话?宋允执不需要她拉,他可以自己上去,然后擒住她,把她押回知州府,好好拷问。
  他一手擒住她的脚踝,一手攀住船沿。
  可跳下去容易上来难,他身子从海里跃出来的一瞬,海水哗啦啦地从他身上往下坠,减缓了他的速度。
  钱铜便是看中了此时,被他握在手里的那只脚,突然用力朝他猛蹬,势要把他踢下去,可宋允执早就预判了她的心思,死拽着不放,冲击力将两人同时往海里坠去,钱铜不得不放弃,回头用尽全力抓住船身,宋允执趁机单身攀住船沿,用他惊人的力道,跃上了小船,并将船上的妖女,压在了身下。
  两人一身被海水浸透,没有一处干爽之地,头发丝都在滴着水,早已没了往里的光鲜,狼狈地叠在摇晃的船舱之中。
  宋允执在她身上吃过的亏,上过的当太多了。
  多到让他开始怀疑自己。
  仿佛她是会魔法的妖,稍微一放松,她就会跑,是以,他把人擒住后,不敢有半分松懈,握住她脚踝的手改成了握住她手腕。
  他把她两只手腕摁在了船板上,一条腿跪起来,另一条腿锁住了她的下盘,标准的擒犯人姿态。
  钱铜在与他的拉扯中,早没了力气,如今又被他压在身下,动弹不得,不得不抬头迎上他一双快要喷出火来的殷红眼眸,求饶道:“宋世子,我是个姑娘,你这样压着我,不太适合。”
  宋允执一心想要擒人,心中的愤怒让他忽略了男女之别。
  因她的话,他才往身下看去,少女的衣裳湿透后紧贴在身上,裹出了妙曼的身姿,而随着她加快的呼吸,胸前的山峦不断地起伏。
  他耳根发烫。
  所学的礼仪道德告诉他,他此时的姿态很不妥,他应该松开她,可理智却告诉他,此女奸诈,他不能再被她所左右。
  犯人不分男女。
  他说服自己后,握住她的力气不减反增,盯着她的脸,冷声质问道:“你适才叫我什么?”
  “是民女冒犯了。”钱铜知道他被惹火了,不会再上当,便不再挣扎,以求他能轻一些,她解释道:“因家中夫婿的名字与世子您的小字相似,一时冒犯了世子,是民女的错,民女向世子道歉...”
  她又在胡说八道,宋允执懒得与她兜圈子,逼问道:“你是何时认出来的?”
  他的手劲太大,钱铜怕他一怒之下,把她的手给折了,不再废舌,与他商量道:“你松开一点,我告诉你。”
  他丝毫不松:“你说。”
  上过当的宋世子,一点都不好说话,钱铜只好道:“世子好好看看,咱俩身上的缎子,是不是一块布裁剪出来的?”
  宋允执闻言,匆忙扫了一眼彼此,出来之前他特意换了一身衣衫,换成了方便在夜里行走的深色长袍。
  然而他的衣衫都是妖女给的,好巧不巧今夜妖女也选择了与他同样的料子与颜色。
  确实乃同一块布料。
  此等理由说得通,衣衫无意暴露了他的身份,让妖女认出了他,但直觉告诉他,不对。
  她没有说实话。
  回忆起她在船只上的那道笑容,分明已运筹帷幄,凭她的谨慎与聪慧,绝不会因为一块同样的布料,便笃定心中的怀疑,轻易去冒险。
  在叫出那声‘昀稹’之时,她定有十成的把握,知道她一定不会认错人。
  他盯着她的脸,愤怒又无力,“你到底有没有一句实话...”
  “有人在叫你。”钱铜突然打断他,看向身后越来越远的卢家船只,好心道:“世子回去吧,免得他们担心。”
  他如何不用她操心,她还是操心她自己吧。
  可也是她的这句话,把宋允执暂且从愤怒中拉了回来,他回头看去,钱家的船只已把卢家的货船甩开了十几里。
  卢道忠没想到钱七娘子如此大胆,敢公然袭击朝廷命官,根本没做准备。
  七娘子推宋世子坠了海,暗卫还没来得及下去救人,钱家的流火便如流星一般,突然对着卢家的货船一顿乱轰,逼得人无法靠近半步。
  卢道忠缩着脖子喊:“七娘子糊涂,这般与朝廷作对,是要把钱家拖入深渊啊...”
  耳边全是流火的爆炸声,根本没人听见他说了什么。
  暗卫不知何时已扎入了船下的海水中,留下两人守在船上,质问他弹药在何处,卢道忠倒是很想从船舱内找回来,可他并没有糊涂。
  私藏弹药,是大罪,即便有,他也不能有。
  “官差大人,卢家做的都是正经生意,哪里敢藏弹药,这钱家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流火,竟敢对世子对手,其心可诛,简直大逆不道...”
  卢家的货船没有流火,单靠几只火箭,只有挨打的份。
  钱家的船全速往前,很快把卢道忠的货船甩在了身后,战火后的海面,波光粼粼,举目望去,哪里还有世子的影子。
  比起钱家的船,世子的命更重要。
  卢道忠与暗卫一道呼喊,“世子,宋世子...”
  呼喊声从远处传来,宋允执仅回头看了那么一眼,妖女便趁这一点空挡,挣脱了他的束缚,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了一把刀子,割向连接在货船上的绳子。
  她知道自己甩不掉宋允执,想要斩断与货船的联系。
  宋允执见她还敢使诈,气得双目通红,伸手去夺,钱铜抬腿一脚,可她那样的力气于宋世子而言,便是绣花拳头,很快人被他摁在了船内。
  绳子只隔断了一半,钱铜重新躺在了宋世子的身下,娇喘连连,“不打了,累死我了,你松开,我保证不再乱动。”
  宋允执对她的顽固和奸诈恨到了极点,清瞳几度欲裂。
  他忍不住质问:“你想要什么?!”
  “我想让你松开我。”钱铜觉得自己真的要被他压死了,喘着粗气,动了动被他捏住的手腕,疼得眸子里的水雾都出来了,薄薄一层,我见犹怜,恳求道:“轻一点,就轻一点,我保证世子问什么我答什么...”
  他偏头,注意到她的手腕已被他捏出了青紫,到底松开了一些,却又改成了扣住她的肩膀,人依旧压在她的上方,即便面红耳赤,也不松手。
  钱铜很懂得知足,揉了揉发疼的手疼,等着被阻断的血脉慢慢回流。
  仅此一事,宋允执没再执着于问她是何时认出的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那艘船,他问:“船里是什么?”
  钱铜摆动着手腕,“宋世子不是知道吗?”
  宋允执嗓音陡然一冷:“我要你自己说!”
  她道:“茶叶。”
  宋允执追了一夜,甚至被她一道推进了海里,她几次想治他于死地,他完全可以断定那船里到底装了什么,可心底深处依旧留了那么一丝希望。
  她那么聪慧敏锐,应该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如今亲耳听到她说出来,心口的位置像是漏了一块,丝丝凉意钻进去,此刻方才感觉到了海水的寒凉。
  他面无表情地审问:“你要送去哪儿?”
  “朴家。”钱铜看着他,疑惑地问:“朴家要买,我卖给他,不知道有什么问题?茶叶是我从段少主手里买的,你都知道,我不过是转手卖给了下一家而已...”
  而已...
  大虞明文规定,不能私贩茶叶,所有流通的茶叶不得跨越海峡线。
  宋允执不知道她是真的无知,还是在故意装傻蒙骗他,他目含冷光,“你可知道朴家的这些茶叶,都去了哪儿?”
  “不知道啊。”钱铜回答得理所当然,“所以,我才要跟着去看看,可惜被世子不分青红皂白追了上来,还对我放箭,要搜我的船。”
  就差人赃并获了,她还有本事狡辩。宋允执就知道不该与她掰扯这些,论歪理,他论不赢她,他只要擒住她人,有的是时间和证据,让她招认自己的罪行。
  今夜她去哪儿,他就跟到哪儿。
  深海里又一道幽深而绵长的号角声传来,钱家的船只已成功越过了海峡线,宋允执听到了前方钱家货船上的欢呼声。
  “朴家的船来了。”
  “朴大公子!”
  第38章
  第三十八掌
  三道绵长的号角声后,钱家的货船上便升起了一枚金元宝标识的旗帜,迎着海风肆意招摇...
  一切都晚了。
  钱家的茶叶过了海峡线,即便是朝廷的官船也无法轻易跨越,宋允执的目光从前面的船只上收回来,落在身下少女的脸上。
  她正仰着头,也听到了胜利的号角,眼睛望着空无一物的星空,整个人神色放松,甚至他在她的唇角又看到了那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