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之前做梦时,陆晚也梦到了娘亲,可是,每次醒来后,总是想不起她长什么样,刚刚脑海中闪过的那些画面,她却清晰地记得,记得娘亲长什么样。
  他和娘亲确实很像,眉眼、下巴,鼻子几乎一模一样。像到透过他,就能回忆起娘亲。
  反倒是她,也就眉眼像一些。难怪爹爹敢带她来京城,她若和阿辰长得一样,他肯定不敢带她来吧?
  陆晚几乎贪婪地触碰着阿辰的脸,喃喃道:“和娘亲真像。”
  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她一哭,阿辰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一串串砸了下来。
  琉璃有些搞不清状况,尤其是那句和“娘亲真像”更让她听不懂,阿辰和夫人一点也不像啊,不对,主子好像怀疑自己并非卫氏所出。
  难道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主子找到了真正的家人,也不对,主子每次出府,她都跟着呀。
  虽然稀里糊涂的,见主子哭成这样,琉璃心中也不好受,忙劝道:“就算天塌了下来,也有高个顶着,主子快别哭了,你看,一哭,阿辰也哭了。”
  阿辰忙去擦眼睛,他才不会哭呢,他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阿辰拉住了姐姐的手,让她坐在了书案前,也安慰了一句,“姐姐别哭。”
  陆晚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娘亲怎么样了?你怎么来了京城,谁救了你?”
  陆晚特意了解过爹爹叛国一案,爹爹被指责兵败投敌,犯下叛国之罪,太子也被指责谋逆,最后惨死东宫。
  当年说父亲兵败投敌的,是他身边的副将,副将手中只有一封敌国将领的来信,许诺父亲,只要他投敌,会给他数不尽的珍宝。单凭这个其实没法证明父亲投敌叛国。
  那场战争,大魏虽然惨败,可实际上,没多久也传来了父亲的死讯。有人说,父亲是贪心不足,惹怒了敌国皇帝,对方才决议处死他。
  可逻辑上根本说不通。
  父亲曾为大魏立下过汗马功劳,之前参与指导的十八场战争皆取得了胜利,还曾拼死救过不少将士,这样一个人又岂会投降叛国?
  他在大魏是战功无数的大将军,当今皇后是他的亲妹妹,外甥被封为了太子,妻子贵为郡主,就连她一出生就被皇上封为了县主。
  没人相信他会叛国。
  单凭一封信,单凭敌国将领的话,又岂能给他定罪?
  与其说他叛国投敌,不如说他是遭了算计,他叛国的案子尚未审理清楚,皇后、太子也相继出了事。
  因为没有明确的证据能证明他的清白,大魏又因他的惨败死了两万战士。所以,他便成了罪臣,镇国公府阖府上下全被判了流放。
  陆晚已经不记得流放后的事,也不记得陆父是如何救的她,她迫切地想知道娘亲的下落。
  阿辰尚记得表哥的叮嘱,并未将他供出来,说:“娘亲也无碍,当年娘亲生我时难产,险些没能挺过来,是姨母安排人救了我们。”
  这话倒也不假,姨母确实安排了人手,只可惜被表哥捷足先登了,但凡表哥晚一步,救他们的就是姨母。
  阿辰隐去了娘亲的身体状况,说:“我原本和娘亲一起住在邓县,如今娘亲去了姨母那里,我实在想念姐姐,就来了京城。”
  见母亲仍好好的,陆晚不由松口气,姐弟俩聊了许久,陆晚不好待太久,估摸着哥哥该醒来了,便站了起来,说:“我改日再来寻你。”
  阿辰忙站了起来,眼神暗淡了一瞬,看得陆晚心头软软的。
  陆晚从密道返回的陆府,回到父亲的书房时,琥珀正守在门口,陆晚伸手按了开关,暗室的门缓缓合上,带起一阵微凉的风,她将灯盏放回原位,铜制灯座与木案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既然爹爹想瞒着她,那就先装作不知道吧。
  这一整日,陆晚都觉得不真实,夜晚睡觉时,她又梦到了小时候的事,这次梦到了姨母。
  姨母性子爽利,行事果决,是个女侠一般的人物,和娘亲的温柔如水截然不同,她像火一般热烈,偏偏嫁给了文人。
  陆晚很喜欢她,她嫁的是洛阳范家家主,范家是四大世家之一,典型的书香门第,姨夫也曾高中状元,年纪轻轻便入了翰林,假以时日必能入内阁。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没按父亲安排的路一步步走下去,而是年纪轻轻就请旨调回了洛阳。
  他如今是河南府知府。姨母婚后,过得也算幸福,膝下有一子一女,表哥的乳名就叫阿星,小表妹就是那个爱哭鬼。
  陆晚醒来时,晨光正从
  窗纱透进来,在被褥上织出浅淡的纹路,她唇边还带着梦到姨母的笑意。等指尖触到冰凉的锦被,那点笑意渐渐散了。
  昨天只顾着和阿辰相认的高兴,没心思想旁的,今日才猛地发现其中的不对劲,既然是姨母救了娘亲,想必救她的也是姨母,如果一直跟着娘亲和姨母,她为何会丢掉记忆?失去记忆的她又为何来了陆府,成了陆晚?
  陆晚在府里又待了几日,临近月底,需要盘账,府里有不少事要忙,忙完这些时,她打算去见阿辰一面。
  正要出府,却瞧见傅煊的小厮跑了过来,这个小厮才十五六岁,个头不算高,生得虎头虎脑的,笑起来也眉眼弯弯的,很讨喜,“少夫人,世子给您寄来一封信。”
  陆晚有些惊讶,小厮已经将信递给了她,信封不算厚,里面应是薄薄的一张,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第38章
  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车辕,车帘十分厚实,挡住了寒风,一上马车,陆晚就感受到了暖意。
  琉璃递给她一个雕花手炉,她将手炉放在了膝盖上,拆开了这封信,里面果然只有一张,他的字龙飞凤舞,说不出的好看,寥寥数笔讲了一下途径的地点,随后便是问她,身体调养的怎么样?还嗜睡吗?需不需要再请太医,为她调理一下,全部加一起,也就写了几行。
  相当简洁,和他这个人一样。
  说实话,陆晚都没想到,他会给她写信,虽然话不多,字里行间也无半分思念之意,陆晚却品出一股名为惦念的滋味。
  她一颗心像泡在温泉里,暖暖的,涨涨的。
  手中的信都有些烫手,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身上的毒早已解开了,不仅不再嗜睡,每日精神都很旺盛,陆晚甚至觉得,让她绕着护城河跑几圈都没有问题。
  怕引人注意,陆晚让车夫将马车停在了中原街上,自己带着丫鬟步行去的。
  幸亏上次问了地址,他住在石柳巷,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巷,巷口老槐树下堆着被扫起的雪堆,混杂着泥土,因为阳光照不到,一直没能融化。
  陆晚拐进了小巷,墙壁上斑驳的青苔结了薄霜,远处传来的叫卖声被寒风削弱了些,显得小巷愈发安静。阿辰所在的院中栽着两棵石榴树,站在院子门口,陆晚就瞧见了光秃秃的枝桠。
  琉璃敲了敲门,开门的是一位五六十岁的老伯,他身形佝偻,一双眼睛却十分锐利,瞧见陆晚,他眼睛亮了一瞬,似是认出了她的身份,他忙恭敬地行了一礼,侧身让开了位置。
  院中阿辰正在练剑,他穿着一身雪白色短打,领口和袖口都绣着柔美的兰花,他气势如虹,道道寒光划破凝滞的冷空气,端的是灵动飘逸。
  院角的水缸结了一层薄冰,被他挥剑时带起的劲风震得“咔嚓”一声裂了道细纹。
  瞧见陆晚,他挽了一个漂亮的剑花,就此收了剑,他提起手,随意用衣服抹了一把额上的汗,露出了一抹纯粹欢喜的笑,“姐姐。”
  陆晚也笑了,拿起帕子给他擦了擦汗,“练了许久吗?都出汗了。”
  阿辰笑得露出一口白牙,道:“半个时辰,我火力大,容易出汗。”
  陆晚火力也大,习武时也很爱出汗,中毒后才有些体寒,手脚总是很冰,如今倒是恢复了正常。
  阿辰带她去了花厅,小小的院子,五脏俱全,花厅布置得很漂亮,有腊梅、水仙、三角梅,花团锦簇的。
  黄花梨木书案上还摆着一个汉白玉棋盘,表哥爱下棋,花厅里也有棋盘,瞧见棋盘时,阿辰心虚了一瞬,忙亲自给姐姐斟茶。
  陆晚伸手去接茶壶,笑道:“我来吧,你坐下就好。”
  阿辰不肯给,他眉眼俊逸,笑容干净纯粹,模样很讨喜,“我来,我还没给姐姐倒过茶呢,娘亲说了,让我照顾好姐姐。”
  陆晚追着他问了好些母亲的事,不管怎么问,阿辰都说一切都好。陆晚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幼时没和你们生活在一起吗?为何十一岁那年,会被送去陆府?”
  阿辰一下被问住了。
  姐姐只和他们一起生活了四年,她坚持要习武,也不信爹爹会投敌,心中始终憋着一口气,阿辰记得,应该是他四岁那年,他们再次遇见了刺客。
  表哥怕连累他们,要与他们分开,姐姐也跟着表哥离开了,她想习武,想复仇,想为爹爹洗刷冤屈,想帮表哥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