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陆晚忙摇头,“这就不必了,我自己结账就好,多谢表哥。”
  秦亦鹤摆摆扇子,笑得一脸云淡风轻,“记我账上即可,再不济还有你夫君,来了自家酒楼,哪轮得到你出钱,去吧去吧。”
  说完,勾住了傅煊的肩膀,“走走走,难得你主动寻我,今日总要喝一杯。”
  老爷子若在,一准儿嫌他没个正形。
  傅煊也嫌弃地往一旁躲了躲,还是被他勾了去。
  三人进了包厢,包厢里摆着张梨花木圆桌,桌上铺着浅蓝色锦缎桌布,窗台上放着两盆菊花。
  窗外能瞧见酒楼后院的老梅,枝干虬曲,枝头上的花苞刚刚绽开,像蝴蝶的羽翼,裹着绒绒的白霜。
  顾怡眨眨眼,道:“这位秦二少,虽然妖里妖气的,倒是个大方的,既然记他账上,那我就不客气啦。”
  陆晚咳了声,接受了那句“妖里妖气”,男人一身红衣,委实有些张扬,不过他也确实衬得住。
  她笑道:“原也不用客气,我刚到京城不足一年,还没尝过知味阁的菜肴,你们看着点,招牌菜都点一下。”
  说是不客气,顾怡也只点了两道自己最爱的,方月娴只点一道,陆晚干脆又选了几道招牌菜,“说了不必客气,你们还客气什么?”
  顾怡眨眼,“没跟你客气呀,两个菜不少了,知味阁价格可不低,让我祖父知道我敢点三个,一准儿骂我奢靡。”
  陆晚捂唇笑,“都说顾阁老两袖清风,果然如此,那你可别同他说,免得连我一同数落了去。”
  小二很快便将热气腾腾的“松鼠鳜鱼”端了上来,琥珀色的油脂在阳光下晶莹剔透,“香菇鸡肉”也嫩得像凝脂,香气一下漫开,惹得人口齿生津。
  陆晚眼睛都亮了几分,“不愧是京城,竟有如此好吃的食物。”
  顾怡也是个小吃货,口水都快流了下来,“是吧是吧,真的很好吃,这一趟真是来值了。”
  两人臭味相投,席间欢笑声不停,方月娴话不多,一直含笑倾听她们聊天,一瞧就是个好性子,一顿饭下来,三人的关系也更亲近了些,顾怡还正式邀陆晚下个月去她府上参加她的及笄礼。
  陆晚自是应了下来,吃完饭,她坚持让丫鬟给了钱,与她们道别时,都快申时了,日头斜斜挂着,把影子拉得老长。
  方月娴安静地站在顾怡身侧,她穿了件雪白色素纱裙,头发挽了个灵蛇髻,也温声细语地与陆晚道别。
  她笑起来眉眼动人,颊边小小的雀斑,又添一分温柔可亲。
  上马车前,陆晚忍不住看了眼对面,总觉得似乎有一道目光注视着她。
  微风轻抚着窗帘,茶馆二楼空无一人。
  似乎是她的错觉。
  陆晚没心怀侥幸,给琥珀使了个眼色,让她留意一下。
  第19章
  二楼包厢里,桌案旁燃着银丝炭,室内被烤得暖烘烘的,阿辰已经小跑回表哥对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差点被发现,姐姐真是好敏锐。”
  他随手一摘,狐狸面具“咚”一声落在铺着毡子的地上。
  露出的半张脸,眉骨清俊,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挑,说不出的好看,只是左颊那道疤从眉尾斜划到下颌,红褐的颜色高高凸起,有些吓人。
  偏他笑起来时,右颊露出个酒窝,眼亮得像落了星子,倒把那狰狞压下去几分,“来吧,我和表哥再对弈一盘。”
  对面的男子仍一袭墨色锦袍,袖口滚着圈银线,衬得他肩背愈发挺直。
  他骨节分明的手,微微蜷缩,执起了桌上的白子,这双手莹白透亮,比玉石打造成的白子还要剔透。
  刚落下一子,门口就传来一声沉稳的男声,“主子,琥珀姑娘来了。”
  韩修霖垂着眼,睫毛长而密,神色瞧不出喜怒,淡淡道:“让她进来。”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冷风顿时灌了进来,窗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一身蓝色襦裙的高挑女子,悄无声息走了进来,她头发挽成个简单的螺髻,只插着根银簪,脸上未施粉黛,眼瞳黑亮,瞧着阿辰时,眼底的淡漠才消散点。
  阿辰丢下棋子,欢喜走了过去,“琥珀姐姐,好久不见。”
  琥珀冲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行礼时腰背笔直,带着几分练家子的利落,随即面向韩修霖跪了下来,“属下拜见主子。”
  韩修霖将阿辰丢到一旁的黑子拾起,不紧不慢放回了原处,这才抬眸,“何事要禀?”
  琥珀一向谨慎,怕露出端倪,从未主动现过身,“前段时日,钟管事曾派人盯过姑娘,今日姑娘察觉到了注视,许是怕人跟踪,让属下过来查探一番。”
  韩修霖仔细询问了一番,得知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也没再问,示意她继续说,若无要事,她不会冒险过来。
  琥珀继续道:“近来姑娘又梦魇了,陆夫人的话对她多少有些影响,否则也不会派人去山东调查那笔嫁妆,今日还让太医给她开了活血化瘀的药,许是……想寻回记忆。”
  阿辰眨了下眼,眸中多了丝紧张,期待又不安地看向表哥。
  那笔嫁妆他早已安排妥当,她查也无妨,韩修霖将棋盘上的两枚黑白子,拿起放入了棋盒中,一些片段,却纷至沓来,一股脑儿钻入脑海中。
  她跌跌撞撞冲到门外,小小的绣花鞋都跑掉一只,想推开官兵却徒劳无力,睡梦中她也哭成一团,不停地梦呓,怪自己无用,护不住家人,小小的她,每日天不亮就爬起,个头还没剑高,却固执地握起刀剑,一日不曾休息,画面一转,是她坠下悬崖,命悬一线……
  韩修霖嗓子发堵,沉默片刻,终是下了决定,“梦魇的药,让她该喝喝,活血化瘀的替换掉吧。”
  有些事,既忘掉了,就不必再背负,韩修霖宁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要她能平安喜乐,一生无虞。
  阿辰的小脑袋耷拉了下来,却也明白,她若记不起倒也是件好事,仅难受片刻,他便扬起了小脑袋,一笑,露出了左颊上的酒窝,上面的疤痕都耸动了起来,“琥珀姐姐,这是我从上元县带来的雨花茶,你和姐姐都爱喝,上次忘记送你们了,你带回去吧。”
  琥珀嘴唇动了动,道谢的话咽了回去,伸手接住了茶叶。
  陆晚有些倦,一上马车,就合上了眼,小憩了一会儿,还不忘叮嘱琉璃,“马车到中原街时,让车夫停一下。”
  难得出府一次,事情总得办完。
  那家成衣铺子,便在中原街,冬日的中原街略显萧索,石板路旁的树木光秃秃的,无一丝绿叶,街上倒是很热闹,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
  成衣店的门楣挂着块“锦绣坊”的木牌,木牌被擦得锃亮。店里靠窗的架子上摆着几匹新到的海棠色绸缎,布料柔软,光泽鲜亮,一看就是上等料子。
  陆晚四处逛了一圈,这条街上,卖成衣的倒是不多,店里布匹的款式也很新,可他家旁边做的偏偏是死人的东西,卖的是寿衣,店名便是鼎盛寿衣店,十分显眼。
  旁边是寿衣店,他们家却是成衣店,任谁都会觉得晦气吧?
  掌柜是个四十出头的男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直裰,下巴上留着撮山羊胡。
  他瞧着陆晚时,起初眼里带着点疑惑,等陆晚亮明身份,问起寿衣店,他眉头立马皱成个疙瘩,眼角的皱纹堆在了一起。
  陆晚问:“隔壁那家寿衣店,是去年九月开张的?”
  陆晚隐约记得,第一个月生意还是可以的。
  掌柜的忙道:“回世子夫人,确实只比咱晚了一个月,自打他们开张,咱们的业绩便不行了。”
  掌柜的也有些发愁,日日不开张,再这么下去,真要倒闭了,“哎,说来也是晦气,偏偏在咱隔壁开的寿衣店,但凡换一家,咱们也不至于这么倒霉。”
  “您可知隔壁东家是谁?与咱府上可有过节?”
  掌柜的原本见她如此年轻,还纳闷夫人怎地将铺子交给了她,见她短短两句话,直切要害,不由高看她一眼,“这个小的还真知晓,背后的东家是成国公的小儿子,他喜欢郑国公府的魏姑娘,这位魏姑娘对世子爷,他许是听说店铺是咱国公府的产业,故意恶心咱们来了,才选的寿衣,上次还笑话咱们,既然没生意,不若早些关门。”
  竟真存在恶性竞争。
  陆晚点头,了解完情况,她便先回了府,路上琉璃还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竟还特意开寿衣铺子恶心人
  ,也不知这位魏姑娘是何方神圣。”
  赏花那日,琉璃去了街上并未瞧见魏婉清的真容,陆晚笑着调侃了一句,“听说是个人美心善的,善不善没发现,倒是挺美,下次见了你就知道了。”
  琉璃不信,再美,肯定也不会有主子美,“奴婢才不想见。”
  心中却有些打鼓,世子迟迟不和主子圆房,不会是有意中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