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逐渐暗了下来,整座府邸逐渐被暗夜所吞噬,最后一丝光亮消散时,院中传来了丫鬟取下灯笼的动静。
  不过眨眼功夫,门前两盏红纱灯笼便亮了起来,在廊下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一直用了晚膳,傅煊都没回府,陆晚也没在意,又拿起账本翻看了起来,夜色如墨,不知不觉已月上竿头。
  琉璃看了眼沙漏,上前提醒,“主子,亥时了,今晚还得药浴,奴婢让人备水吧。”
  陆晚确实倦了,丢下了账本,“备吧。”
  除了服用药丸,她每隔五日需药浴一次,一次两刻钟,琉璃很快备好了水。
  陆晚除掉衣服,迈进了浴桶中,浴室内水汽氤氲,朦胧的灯火下,她莹白纤细的肩背犹如上等的暖玉,玲珑的曲线在屏风上投出漂亮的剪影。
  影子美,人更美,真真是绰约多逸态,肌肤凝霜雪,琉璃不小心瞥到一眼,都觉得脸红。
  待陆晚入水后,琉璃便退到了门外,夜色凉如水,院中仅剩几盏红纱灯笼在风中摇曳,烛火将她的影子拉得极长。远处传来虫鸣的哀鸣,衬得这一方宅院愈发静谧。
  刚候了片刻,一天一夜不曾出现的世子爷,竟是披星戴月地踏进了小院。
  他一身墨色锦袍,腰间玉带勾勒出挺拔身姿,那张冷白的脸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是说不出的好看。
  琉璃拿余光瞄了眼室内,主子药浴还未出来,她浓密眼睫一垂,闭了眼,佯装打起瞌睡。
  嘻嘻。
  第9章
  傅煊此时刚回府,上到管事,下到小厮,庄子上一百余口,都被锦衣卫控制了起来,逐一连夜审问,傅煊也未曾合眼,从昨日到今日,审问到傍晚,才一一审完。
  除了一个管事和一个厨娘,偌大一个庄子,其他人竟完全不知晓兵器的存在。
  最先发现兵器的是庄子上的厨娘,她去摘菜时突然发现菜园子里多了些凌乱的脚印,地里的菠菜都被踩倒一片,她仔细看了看,发现最深处多了几个箱子,打开后里面全是兵器,她没敢声张,将箱子合上后,就连滚带爬地禀告给了张管事。
  张管事觉得事有蹊跷,怕惹祸上身,也怕秦王怪罪,便瞒着秦王,私自丢了兵器。
  锦衣卫出手,吓破胆的何止一人,竟没抓到半分不妥,一个个嘴巴严得紧,不知道是真不知情,还是事先对好了供词,他一心思索供词,也没在意药香味,伸手推开了门。
  听到推门声,琉璃才掀开眸,如梦初醒一般,忙慌张行礼,“奴婢请世子爷安。”
  傅煊没搭理她,只微微颔首,径直走了进去,门一开,浓郁的药香味便涌入了鼻端,傅煊下意识抬眸,透过屏风,隐约瞥见了室内的场景。
  少女靠在浴桶中,一头乌发垂了下来,一截儿手臂搭在浴桶上,原本悠闲地半靠着,那声请安声,似是惊到了她,她一下从桶中站起,伸手去捞衣物时溅起一片水声。
  傅煊脚步一滞,药香味混杂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一股脑儿跑了出来,一时间,空气都好似稀薄了些,他喉结微微动了一下,只略一迟疑,转身走了出来,偏头看向琉璃,“还不进去伺候?”
  荧荧烛火与灯光交织在一起,他那张俊美的脸,瞧不出丝毫情绪。
  琉璃心中发虚,忙点头应诺。
  傅煊抬脚回了前院。
  琉璃真是恨其不争,就差一点点就进去了,此时,只能眼睁睁看看姑爷的背影一点点融入夜色中。
  她揉揉鼻尖,忙跑了进去,陆晚已拿起衣衫披在了身上,衣衫半湿,露出一片雪白的锁骨,端的是活色生香。
  该瞧的没瞧见,反倒是饱了自个儿的眼福。
  琉璃丧气不已,都要为两人急死了,成婚好几日了,还不曾圆房,传出去都让人笑话,也不知世子是不是身体不行。
  哼。
  琉璃蔫头耷脑地将半湿的衣衫拿到了一旁,没什么精神地说:“时辰未到呢,主子再泡会儿,世子已经走了。”
  这懊恼的神情,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她在想什么。
  陆晚那点紧张早散了去,一时又好笑又好气,伸出白皙的指尖,没好气地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好守着,再懈怠饶不了你。”
  琉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都快为主子操碎心了,她吐吐舌,心虚地退了下去。
  暖阁里水汽氤氲,铜盆中的炭火偶尔爆出火星。
  药浴完毕,陆晚又冲洗一番,随即穿了身雪白色中衣,夜色已深,也没再多此一举地穿外衫。
  她出来时,琉璃已经煎好了药,端着瓷碗走了进来,甫一靠近,陆晚秀气的眉便蹙了起来。
  琉璃说:“许是有些苦,主子且忍忍。”
  陆晚叹口气,自己作的死,再苦也得咽下去,总不能日日昏睡在床。
  她憋着气,一口灌了下去,琉璃忙喂她吃了颗蜜饯,甜味在嘴里蔓延开后,她微蹙的眉,才舒展开来。
  待两人退下后,她又歪在暖榻上,看了会儿账本,这一看,又犯了困,手中的账本也丢到一旁,脑袋枕在手臂上,睡了过去。
  傅煊再次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样一幕。她睡颜恬静,长睫如蝶翼般垂下,在如玉的脸庞上投下两道阴影,不仅红色衬她,这般素雅的白,更衬得她一张小脸莹白无瑕,有股说不出的清丽脱俗。
  考虑到两人尚未圆房,他才再次拐来此处,没成想她又睡着了。
  傅煊驻足了片刻,眉头微蹙。他此刻已换了身墨色直裰,腰间系着同色系玉带,身姿健硕挺拔,眉头一拧,十足的威严。天已逐渐转冷,被子都不盖,难怪手指总一片冰凉。
  傅煊并未喊丫鬟,而是转身去了寝室,从紫檀木箱中,拿出一床崭新的被子,盖在了她身上。
  陆晚睡得并不沉,被褥压在身上时,身体有些不适,懵懂地睁开眼。
  她中毒后,不仅手脚冰凉,也不喜热,琉璃根本不会给她盖这么厚的被子,朦胧的眸,不自觉上移,对上一张近在咫尺的俊脸。
  他眉眼深邃,鼻梁挺直,此刻因背对烛火,更显得轮廓深邃。陆晚瞬间清醒了,抱着被子,忙坐直了身体,“世子?”
  傅煊应了一声,说:“挺晚了,安置吧。”
  说完便抬脚走到了里间。
  暖榻歪一会儿还行,睡久了腰酸脖子疼,陆晚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迟疑了片刻,也跟了进去,前两晚不是没一起睡过,多个人,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傅煊自然听见了动静,也没在意,看他在解腰封,陆晚顺口问了一句,“妾身来吧?”
  这世间对女子的教条极为严苛,要求女子婚后从夫,要相夫教子侍候公婆,陆晚一直不喜欢这一套,也没怎么学过《女诫》,她学的都是《论语》《国学》喜欢的书籍,也都是史书,兵书一类。
  虽然知道成婚后,需要以夫为天,伺候夫君,她其实并未放在心上,原本不过客套一下,谁料傅煊竟是转过身,展开了双臂,默许了她的服侍。
  陆晚一愣。
  话都说出口了,也不好打自己的脸,她便上前几步,来到了傅煊的跟前。
  他个头实在高,靠近后,饶是陆晚也感受到一股强迫感。她忍着不自在,伸手解了一下竟没解开,反倒是他身上的味道一股儿钻到了鼻端,带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桩案子干系重大,为了逼供,难免要用点手段,傅煊身上沾了不少血,回府后虽冲洗了一番,仍残余一些味道。
  陆晚手指紧了
  紧,不禁偷瞄了他一眼。他这是受伤了?受伤了,还跑来她这儿,不会真打算今晚圆房吧?
  傅煊垂眸时,恰对上她瞄来的小眼神,漂亮的桃花眼乌溜溜的,透着抹灵气,四目相对她立马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傅煊微微扬眉,目光不由落在她柔弱无骨的小手上,磕磕绊绊的,还没解开。
  陆晚穿过男装,自然会解,可这个扣环不知是坏了,还是怎么回事,愣是没弄开,她一使劲儿,竟是将扣环抠了下来。
  陆晚脸颊微红,手里的扣环丢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烫手极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肌肤赛雪,脸上这抹潮红,更衬得她容颜娇艳。
  傅煊移开了目光,骨节分明的手上移,将腰封解了下来,放在紫檀衣架上时,回了一句,“无妨。”
  陆晚将环扣搁在了梳妆台前,两人刚成婚没几日,真正相处的时间,少之又少,这会儿相处起来,多少有些不自在。
  陆晚眼睫轻颤,扬起小脸,打破了沉默,“世子喜欢睡里面,还是外面?”
  按理妻子需要服侍夫君,一般都是睡在外面,傅煊瞄了眼她的小身板,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药丸也不离手,还不是一般的嗜睡,哪里起得来?
  “外面吧。”他一答完,就瞧见刚刚还窘迫的小妻子,顿时弯了弯唇,心安理得地躺到了里面。
  窗外北风掠过枯枝,发出沙沙的声响,零星几片枯叶,被风吹到雕花窗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