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傅煊并未深究,眉头却不由蹙了蹙,在自己娘家尚要受委屈,性子如此软,在国公府只怕也讨不了好。
  旁人暂且不提,单他母亲都够她喝一壶的,反倒是其他人好笼络一些。
  马车途经安平街时,暮色已浸透青石板路,沿街店铺的灯笼依次亮起,夜风一摇,恍若流淌的星河,马车走到中间时,浓郁的甜香味涌入鼻端。
  傅煊喊了声停,车帘掀起时,她听见傅煊让
  小厮打包一些糕点,陆晚不由抬眸,他的侧脸被灯笼染成橙黄色,修长手指握书的模样,竟比执绣春刀时多了三分烟火气。
  回府后,傅煊让人将糕点给老太太送去两盒,给陆晚留了两盒,几个妹妹也各送了一盒。
  府里没什么秘密,他斥责傅灵的消息,经过几个时辰的发酵,已传遍整个国公府。
  回清风堂的路上,陆晚偶遇了两三个丫鬟,一个个皆恭敬无比,连琉璃都察觉到了区别,傍晚她去厨房取膳食,伙食明显好了不少,之前伙食必然被克扣了,琉璃忍不住暗骂了好几句,“一群看人下菜碟的狗东西。”
  骂完,又嘀咕一句,“也亏得世子是个拎得清的。”对傅煊的印象倒是稍微改观了一点点。
  陆晚浑不在意,奴才们的踩低捧高、见风使舵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今日她得了世子的维护,他们便有所改变,改日若是被世子厌烦,指不定又是一副嘴脸。
  人呢,还是得自己立起来才行。
  陆晚招呼两人一同坐下,“一起吃。”
  琉璃已经将四菜一汤放在了餐桌上,伙食委实不错,每一道都色香味俱全,入口更是醇厚鲜香,恨不得让人吞掉舌头。
  陆晚低落的心情都变好几分。
  她让琉璃将傅煊买的糕点也拿了出来,一打开,陆晚便被吸引了目光,糕点是半透明的凝脂白,质地细腻如玉,瞧着精致极了,拿在手中,都让人舍不得吃。
  还未入口,一股幽甜的桂花香气就涌入了鼻端。
  清风堂外栽着几株木绣球,夜风过处沙沙作响,香味都更浓郁了,陆晚没忍住咬了一口,桂花的醇甜在舌尖化开,真真是软糯清爽。
  吃饱喝足,陆晚又看了眼自己的嫁妆清单,庄子离京城不算远,铺子也都在繁华的街道上,盈利可观。就算日后和离,也足够她这辈子衣食无忧。
  可这笔嫁妆,陆晚总觉得有蹊跷。
  十二岁那年,回山东奔丧时,陆晚见过这五位堂伯,几人都没能考上秀才,也不曾经商,短时间内想将生意做大做强,并非易事。
  印象中他们几人都对父亲推崇备至,也一直在督促子侄上进,应该不会突然跑去经商才对。要知道在大魏,商人之子虽能参加科举,说出去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商人的地位仍旧低下。
  如今又牵扯到她的身世,陆晚总觉得这笔嫁妆或有隐情。如果能查清嫁妆的来源,说不准就能查到她的身世。
  她让琉璃拿出了紫檀木盒,里面放着五张百两银票,这是爹爹额外给她的,让她打点下人,她让琉璃取了一百两,吩咐道:“你明日出府一趟,买十几个丫鬟小厮吧,要机灵,能吃苦耐劳的。”
  主子身边可用的人确实少,如今嫁妆多,花掉一百两也不心疼,琉璃爽快地应了下来,“主子放心,奴婢铁定办好。”
  她看似冲动,人却很机灵,帮陆晚办过不少事,陆晚自然放心,“另外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兄长。”
  陆晚出嫁时不仅带了琉璃和琥珀,还带来两个小厮,其中一个便是琉璃的兄长,墨砚,是个稳重的,办事很稳妥,就是不太爱说话,另一个叫观言,嘴巴甜,很机灵,两人正好互补。
  “再拿一百两给你兄长,让他跑一趟山东,仔细打听一下我几位堂伯,看看有无近期发财者,可曾给我添过嫁妆。”
  琥珀闻言,心神一动,她仍旧像一道影子,立在一旁,并未多问一个字。
  琉璃点头应了下来,陆晚又说:“你也帮我打听一件事,看看这几年父亲身边,可出现过其他女子。”
  卫氏既笃定她是外室女,应是有这么一个人,让她产生了怀疑。
  虽然不觉得父亲会养外室,若真查出这么个人,离她的身世应该能近一些。
  陆晚中毒在身,这会儿全靠药丸撑着,吩咐完,往榻上一歪,便睡了过去,陈嬷嬷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得知她又睡了过去,便回主院复命去了。
  听雪堂内,秦氏一袭素衫,手里端着药碗,正伺候国公爷用药。
  他精神头大不如之前,有一半时间都在睡,说句不中听的,秦氏都怕他走在老太太前头,于他来说,日子是过一天少一天,若非他身子骨差成这样,秦氏也绝不会点头同意这桩婚事。
  待他睡着后,秦氏才退出来,去西厢房见的陈嬷嬷,陈嬷嬷将陆晚身边的情况说了说,“身边这两个丫鬟,琥珀沉默寡言,不争不抢的,凡事都是琉璃出头,她倒像个老实人,琉璃倒是护主护得紧,有几分小聪明,瞧着却不够稳重,不足为惧。”
  秦氏低头瞄了眼自己涂了蔻丹的手,方慢悠悠开口,“她呢?”
  陈嬷嬷这才如实说:“少夫人这两日,吃了睡,睡了吃,两耳不闻窗外事,瞧着倒很沉得住气。”
  秦氏哼了一声,“新嫁娘哪个不谨言慎行?她倒是心大,大白天都能睡得着,谁家新娘子如此惫懒,当真是没规矩,果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秦氏心中不大痛快,她睡眠不好,但凡听到点动静儿就会醒,怕陆晚过来时,惊扰她的睡眠,才免了她的晨昏定省,几个孩子同样免了。
  她倒好,整日闷屋里睡大觉。
  秦氏整日操持家务,劳心劳力,鬓边都长了根白发,这会儿心中愈发憋闷,“她倒是清闲,明日喊她过来。”
  “是。”
  傅煊呵斥傅灵的事,秦氏也听了一耳朵,又问其他丫鬟,“灵儿怎样了?”
  “姑娘还躲在屋里呢,一下午都没踏出院子。”
  傅灵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最怕闷,每逢休沐日不是在园子里喂鱼,就是喊手帕交们来府里热闹,时不时还要嚷着去街上玩,这般躲着不见人,一准儿是嫌跌面了。
  秦氏一边恼儿子过于严厉,一边又怨女儿没规矩,她身为长辈,可以不满这桩婚事,也可以挑陆晚的错,哪轮到她这个小姑子来轻视?也难怪儿子生气。
  秦氏半晌才道:“她一向好面子,当着煊哥儿的面,虽服了软,未必心服口服,你且盯着些,别丢人丢到外人跟前去。”
  陈嬷嬷恭敬应了一声。
  待陆晚醒来时,已然戌时,天色已彻底黑了下来,傅煊仍旧没回来,只让小厮传了话,说晚上不必等他。
  为了防范盗贼、流民,大魏有严格的宵禁制度。锦衣卫要与五城兵马司分工合作,须负责重点区域的巡查,今晚注定不太平,一部分人巡逻时,傅煊带着锦衣卫去了京郊。
  根据描述,画出画像后,这两天锦衣卫便一直在搜查画上的人,最后发现他是四皇子庄子上负责采买的管事。
  白天人多眼杂,怕走漏风声,让四皇子提前得知消息,将人藏匿起来,傅煊特意等了等,宵禁后,一群锦衣卫悄无声息将庄子包围了起来,一只苍蝇都没放飞。
  陆晚便也没等他,亥时便歇下了。
  翌日,卯时刚过两刻,伸手不见五指之际,陈嬷嬷便带着一众丫鬟,来了清风堂,她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灯笼,丫鬟手中则端着水盆,拿着毛巾等物。
  尚未走到门前,一道紫色身影便如鬼魅一般,突然挡在了她跟前。
  陈嬷嬷吓得后退了一步,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来,挡在门前的并非旁人,女子身姿笔直,一头乌发高高挽起,狭长的眉眼,竟显出一抹攻击性来。
  是少夫人的丫鬟琥珀。
  陈嬷嬷按了一下怦怦乱跳的心,道:“夫人有令,今日让少夫人去听雪堂一趟,许是有要事。”
  琥珀站着未动,没让开,也没进去喊人的意思,只瞥了眼天色,提醒她“时间尚早。”
  陈嬷嬷本以为琥珀是个老实的,谁料竟是个刺头,她一时气恼,声音也提高一分,“琥珀姑娘,这是何意?”
  琉璃听到动静,一骨碌从床上爬起,穿上鞋,披上衣服,匆匆走了出来,这才得知夫人有事寻主子。
  琉璃不清楚这位嬷嬷是故意不通报请示,还是见她直接进主子的屋子,才有样学样?
  她拉拉琥珀,面上带了笑,“嬷嬷勿怪,琥珀姐姐是怕你们扰了少夫人休息,除了世子爷,不让任何人靠近少夫人的住处,她就这么个脾气,天王老子来了,都不给面子,不是有意冲撞您,少夫人还未起,嬷嬷先在外稍等片刻吧。”
  陈嬷
  嬷颇有些憋屈,身为秦氏的陪房,连秦氏的院子,她都是想进就进,此时竟被两个小丫鬟拦了下来,一个笑脸相迎,却让她稍等,另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