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服务生走后，辛鲤也丝毫没有坐下来休息一会儿的意思。一个下午连带晚上的决策几乎掏空了她的脑细胞容量，太阳穴一跳一跳疼得厉害。明明休息才是最好地选择，她却连坐下的时间都抽不出，就这样站在那里，打开了贺时遂留下的信。
“亲爱的小鲤，见字如晤。”
映入眼帘的是贺时遂遒劲有力的字迹，辛鲤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贺时遂坐在桌前写字的模样。
贺时遂写字的样子她熟悉得很，像他那样正经的人，自然做得端正。臀部只坐到椅子的三分之一，背挺得笔直，头肯定也和桌面保持着距离，所有姿势几乎都是刻度尺量出来那么标准。
不过，如果恰巧她在旁边的话，那他的姿势就不会这样无可挑剔了。
辛鲤嘴角微微上翘，但接着往下看去，这抹微不足道的笑意没过多久就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很抱歉、但还是不得不提笔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你看到之后能够理解我的选择。”
“其实从很早之前，我就想给你写这样一封信。”
“本来应该当面讲才更加正式，但恕我不善言辞，只能将这些所见所思诉诸笔端。”
……
“你本是飞鸟，属于头顶一大片广袤的天空，而我只是你飞行路程中遇到的一棵树，或许看上去枝繁叶茂适宜休憩，但你不知道，在向阴的那面是否攀附着什么绞杀植物，是否藏匿着捕食者的猎枪。”
“请不要再为我驻足停留，而有意遗忘可能带来的危机。”
“愿你时时顺遂，岁岁平安。”
“爱你的，小叔叔。”
贺时遂的信并不是很长，以前重要的日子辛鲤也经常收到贺时遂亲笔书写的信函，虽然可能带了点长辈人的说教意味，读起来倒不会真正让人难受，反而因为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关心让辛鲤暗自欢欣。
可这封却不一样。
只是读了一封信而已，辛鲤却觉得如坠冰窟。她明明站在平地上，扶着咖啡店的餐桌，却还是觉得站不稳。
贺时遂……到了她的控制范围之外。
贺时遂厌倦她了。
贺时遂想和她回到最初，正常的那层浅薄的亲戚关系上。
每一条她提取出来的信息，都让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样，疼得她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要抛弃她？
她明明已经打上了属于她的标记，为什么还能离开她的世界？
耳畔的声音渐渐远去，辛鲤能听到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急促的，鲜活的，证明她还活着。
“这位客人，我来收拾一下餐桌。”
有一只温热的手放到了辛鲤的肩膀上，她下意识的防备，终于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负责保洁的中年女士推着她的清洁车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辛鲤这张桌子。她本想招呼辛鲤让她先收拾一下餐桌，却意外看到辛鲤惨白得病态的脸色，不由得关切地询问，“您没事吧？”
“我没事。”
辛鲤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人在地上走，魂在天上飘，一时之间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直到听到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拦住中年女士握着咖啡杯杯柄的手，“阿姨，这个杯子，我买下来了。”
黑咖啡倾倒完毕，中年女士把杯子交还给辛鲤。
辛鲤顾不得拆开那个礼物盒看看，匆匆忙忙地把手写信塞回信封，带着与贺时遂有关的所有东西，就像她来时那样，冲出了咖啡店。
门檐下的风铃响了几声，很快在年轻服务生的语音里、在杯盘碰撞的乒乓中，销声匿迹。
***
辛鲤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习惯了有贺时遂在，哪怕不是一同回来，到底家中多了个人也多些人气，辛鲤乍一下面对冷清的家内陈设，不适应感极强。
她关上门，头顶只悬着一盏昏暗的感应灯。
辛鲤穿上拖鞋，在玄关处放下从咖啡店带回来的一堆东西，只拿了一个咖啡杯去了厨房。
冷水唰唰唰地冲在她手上，辛鲤用洗碗布抹了几圈，再用清水冲过一遍，便往碗碟收纳架上一放，任凭水分自由沥干。
辛鲤折回玄关处，抱上那堆东西径自进了卧室。
卧室还保留着早上出门前的样子，床头柜上还大大咧咧地摆着昨天晚上拿出来但没能用到的小玩具。扔在地面上的那些被人拾起来放在墙角一个专用清洁器内，机器的显示屏自动熄灭，已然清洁完成。
辛鲤起得早，贺时遂还在睡，便没有叠被子。但眼前的双人大床上，被角扯得平直，正如每次晚上回来时那样，显然贺时遂悉心整理过。
虚掩着的衣柜里还挂着给贺时遂定制的衣服，隔壁衣帽间里亦然。
而浴室里，那些属于贺时遂的洗漱用品也都在固定的位置摆放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外出归来的主人使用。
一切的一切，几乎和每一天都没有区别。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今天贺时遂没有回来。
他没有回来，可辛鲤的家里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辛鲤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从床头开始，细细地对房间进行整理。她发现，在抹去贺时遂生活痕迹的事上，她也完成得比想象中要心平气和得多。
就连睡眠质量都没有受到这个意外的影响，她昏昏沉沉的大脑几乎是在沾到枕头的瞬间，就陷入了无意识的睡眠。
也不全然是无意识，辛鲤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的手和脚都变得很小很小，她又回到了孩提时期老宅那间过去的玩具间、现在的办公室。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玩着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袖扣。
那袖扣有着星空般璀璨的深蓝色，对上光便闪闪发光。
小辛鲤玩得爱不释手，可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夺去了她手中的玩具。
她抬起头，辛祖父表情严厉，“不要玩物丧志，这东西我先帮你收着。”
小辛鲤盯着他黑色的眼睛，盯着盯着，那双眼睛的眸色渐渐变浅，呈现出冷棕色调。与此同时，辛祖父的脸也变成了母亲霍风禾的脸。
不是童年记忆里，霍风禾冷漠中还是或多或少掺了几分温情的脸，而是那个法庭上的一瞥，母亲坐在原告席位上，陌生的表情既像在看一个无关己身的陌生人、又像在看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
小辛鲤呆呆地坐在地上，臀部的凉意逐渐从接触面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无形的细小冰凌在她的毛细血管间穿梭，她整个人冷得发颤。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那么点无可奈何又随之去了的意味，“小鲤，我是你的小叔叔。”
小辛鲤直觉这是很重要的人，努力动弹身子，却被牢牢锁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听那一串有条不紊的足音踏过她的心尖尖，走向未知的远方。
“不要！”
辛鲤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四周一片稀薄的黑暗，星星点点的微光漏进来，把地面戳出东一个小孔、西一个小孔。
***
辛鲤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贺时遂的离开而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动，反倒是首都的豪门世家中产生了巨大的震颤。
起因，当然还是周氏集团以公开锦鲤科技和newage公司设计稿某版本，试图抢占锦鲤科技的市场份额。
大抵是彻底稳固自己在辛氏集团的地位之后，辛鲤的行事手段有所缓和，给其他人造成了她好脾气不计较的错觉，以周明珲为首的几个年轻继承人有了小心思，还找了几个夕阳产业转型无路的老登联合起来，对辛鲤名下的财产所有权公开发起了挑衅。
很可惜，辛鲤并没有因为这么多年来的“修身养性”而手段平和不少，相反，这次踩在她雷区上的所有参与者，都被辛鲤拔萝卜带泥巴一起揪出来，该告的告、该罚的罚，明路走完了走暗路，手腕硬得更胜以前。
据传言，周明珲这位一向阴险难缠的人物，都被辛鲤带着辛氏集团法务部一起，挖出积年的黑料，送进去吃牢饭了
。至于他的同谋，也是大惩大戒，一个都没有放过。
这一系列雷霆手腕下来，那些难听的流言随之一扫而空。
现代媒介发展，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人们耐心渐失，热衷于追求极致的体验和噱头，忘性也比以往要大得多。那些辛鲤和贺时遂名字写在一起的消息被封缄在记忆的流沙里，除了当事人，不再有人记得。
可能当事人也快要忘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辛鲤的生活还在继续。只是偶尔路过助理办公室，会看到靠窗的那一张空桌；去总部大楼底下商业街吃饭，不管是那家店的老板，都会在她用餐时“送”上一份合乎她口味的甜点；回到一个人的家中，主卧里明面可见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全都没了踪影。
她原本就是一个人，本就习惯了这种只身一人的感觉。
“亲爱的小鲤，见字如晤。”
映入眼帘的是贺时遂遒劲有力的字迹，辛鲤脑海中瞬间浮现出贺时遂坐在桌前写字的模样。
贺时遂写字的样子她熟悉得很，像他那样正经的人，自然做得端正。臀部只坐到椅子的三分之一，背挺得笔直，头肯定也和桌面保持着距离，所有姿势几乎都是刻度尺量出来那么标准。
不过，如果恰巧她在旁边的话，那他的姿势就不会这样无可挑剔了。
辛鲤嘴角微微上翘，但接着往下看去，这抹微不足道的笑意没过多久就硬生生压了下去。
“我很抱歉、但还是不得不提笔给你写这封信，希望你看到之后能够理解我的选择。”
“其实从很早之前，我就想给你写这样一封信。”
“本来应该当面讲才更加正式，但恕我不善言辞，只能将这些所见所思诉诸笔端。”
……
“你本是飞鸟，属于头顶一大片广袤的天空，而我只是你飞行路程中遇到的一棵树，或许看上去枝繁叶茂适宜休憩，但你不知道，在向阴的那面是否攀附着什么绞杀植物，是否藏匿着捕食者的猎枪。”
“请不要再为我驻足停留，而有意遗忘可能带来的危机。”
“愿你时时顺遂，岁岁平安。”
“爱你的，小叔叔。”
贺时遂的信并不是很长，以前重要的日子辛鲤也经常收到贺时遂亲笔书写的信函，虽然可能带了点长辈人的说教意味，读起来倒不会真正让人难受，反而因为字里行间流露出来的关心让辛鲤暗自欢欣。
可这封却不一样。
只是读了一封信而已，辛鲤却觉得如坠冰窟。她明明站在平地上，扶着咖啡店的餐桌，却还是觉得站不稳。
贺时遂……到了她的控制范围之外。
贺时遂厌倦她了。
贺时遂想和她回到最初，正常的那层浅薄的亲戚关系上。
每一条她提取出来的信息，都让她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样，疼得她喘不上气来。
为什么要抛弃她？
她明明已经打上了属于她的标记，为什么还能离开她的世界？
耳畔的声音渐渐远去，辛鲤能听到只有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急促的，鲜活的，证明她还活着。
“这位客人，我来收拾一下餐桌。”
有一只温热的手放到了辛鲤的肩膀上，她下意识的防备，终于拉回了她的注意力。
负责保洁的中年女士推着她的清洁车转了一圈，又回到了辛鲤这张桌子。她本想招呼辛鲤让她先收拾一下餐桌，却意外看到辛鲤惨白得病态的脸色，不由得关切地询问，“您没事吧？”
“我没事。”
辛鲤整个人浑浑噩噩，仿佛人在地上走，魂在天上飘，一时之间丧失了对外界的感知。
直到听到玻璃碰撞的清脆声响，她才回过神来，连忙拦住中年女士握着咖啡杯杯柄的手，“阿姨，这个杯子，我买下来了。”
黑咖啡倾倒完毕，中年女士把杯子交还给辛鲤。
辛鲤顾不得拆开那个礼物盒看看，匆匆忙忙地把手写信塞回信封，带着与贺时遂有关的所有东西，就像她来时那样，冲出了咖啡店。
门檐下的风铃响了几声，很快在年轻服务生的语音里、在杯盘碰撞的乒乓中，销声匿迹。
***
辛鲤回到家已经是凌晨。
习惯了有贺时遂在，哪怕不是一同回来，到底家中多了个人也多些人气，辛鲤乍一下面对冷清的家内陈设，不适应感极强。
她关上门，头顶只悬着一盏昏暗的感应灯。
辛鲤穿上拖鞋，在玄关处放下从咖啡店带回来的一堆东西，只拿了一个咖啡杯去了厨房。
冷水唰唰唰地冲在她手上，辛鲤用洗碗布抹了几圈，再用清水冲过一遍，便往碗碟收纳架上一放，任凭水分自由沥干。
辛鲤折回玄关处，抱上那堆东西径自进了卧室。
卧室还保留着早上出门前的样子，床头柜上还大大咧咧地摆着昨天晚上拿出来但没能用到的小玩具。扔在地面上的那些被人拾起来放在墙角一个专用清洁器内，机器的显示屏自动熄灭，已然清洁完成。
辛鲤起得早，贺时遂还在睡，便没有叠被子。但眼前的双人大床上，被角扯得平直，正如每次晚上回来时那样，显然贺时遂悉心整理过。
虚掩着的衣柜里还挂着给贺时遂定制的衣服，隔壁衣帽间里亦然。
而浴室里，那些属于贺时遂的洗漱用品也都在固定的位置摆放得整整齐齐，等待着外出归来的主人使用。
一切的一切，几乎和每一天都没有区别。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今天贺时遂没有回来。
他没有回来，可辛鲤的家里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辛鲤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从床头开始，细细地对房间进行整理。她发现，在抹去贺时遂生活痕迹的事上，她也完成得比想象中要心平气和得多。
就连睡眠质量都没有受到这个意外的影响，她昏昏沉沉的大脑几乎是在沾到枕头的瞬间，就陷入了无意识的睡眠。
也不全然是无意识，辛鲤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她的手和脚都变得很小很小，她又回到了孩提时期老宅那间过去的玩具间、现在的办公室。她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玩着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袖扣。
那袖扣有着星空般璀璨的深蓝色，对上光便闪闪发光。
小辛鲤玩得爱不释手，可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夺去了她手中的玩具。
她抬起头，辛祖父表情严厉，“不要玩物丧志，这东西我先帮你收着。”
小辛鲤盯着他黑色的眼睛，盯着盯着，那双眼睛的眸色渐渐变浅，呈现出冷棕色调。与此同时，辛祖父的脸也变成了母亲霍风禾的脸。
不是童年记忆里，霍风禾冷漠中还是或多或少掺了几分温情的脸，而是那个法庭上的一瞥，母亲坐在原告席位上，陌生的表情既像在看一个无关己身的陌生人、又像在看一个恨之入骨的仇人。
小辛鲤呆呆地坐在地上，臀部的凉意逐渐从接触面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无形的细小冰凌在她的毛细血管间穿梭，她整个人冷得发颤。
就在这时，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那么点无可奈何又随之去了的意味，“小鲤，我是你的小叔叔。”
小辛鲤直觉这是很重要的人，努力动弹身子，却被牢牢锁死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听那一串有条不紊的足音踏过她的心尖尖，走向未知的远方。
“不要！”
辛鲤猛然惊醒，从床上坐起来。
四周一片稀薄的黑暗，星星点点的微光漏进来，把地面戳出东一个小孔、西一个小孔。
***
辛鲤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贺时遂的离开而发生什么剧烈的变动，反倒是首都的豪门世家中产生了巨大的震颤。
起因，当然还是周氏集团以公开锦鲤科技和newage公司设计稿某版本，试图抢占锦鲤科技的市场份额。
大抵是彻底稳固自己在辛氏集团的地位之后，辛鲤的行事手段有所缓和，给其他人造成了她好脾气不计较的错觉，以周明珲为首的几个年轻继承人有了小心思，还找了几个夕阳产业转型无路的老登联合起来，对辛鲤名下的财产所有权公开发起了挑衅。
很可惜，辛鲤并没有因为这么多年来的“修身养性”而手段平和不少，相反，这次踩在她雷区上的所有参与者，都被辛鲤拔萝卜带泥巴一起揪出来，该告的告、该罚的罚，明路走完了走暗路，手腕硬得更胜以前。
据传言，周明珲这位一向阴险难缠的人物，都被辛鲤带着辛氏集团法务部一起，挖出积年的黑料，送进去吃牢饭了
。至于他的同谋，也是大惩大戒，一个都没有放过。
这一系列雷霆手腕下来，那些难听的流言随之一扫而空。
现代媒介发展，这是一个娱乐至死的时代，人们耐心渐失，热衷于追求极致的体验和噱头，忘性也比以往要大得多。那些辛鲤和贺时遂名字写在一起的消息被封缄在记忆的流沙里，除了当事人，不再有人记得。
可能当事人也快要忘了。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辛鲤的生活还在继续。只是偶尔路过助理办公室，会看到靠窗的那一张空桌；去总部大楼底下商业街吃饭，不管是那家店的老板，都会在她用餐时“送”上一份合乎她口味的甜点；回到一个人的家中，主卧里明面可见的属于另一个人的东西，全都没了踪影。
她原本就是一个人，本就习惯了这种只身一人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