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温听宜猜到了。
  只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从前还挺强硬的,最近的态度却一次次软化,好像生怕她被吓到一样。
  “对了,”周婼刷着手机说,“你涨了好多粉丝啊,我今天一刷某音,全是新粉给你剪的个人视频,太好看了。”
  温听宜把鱼放好,坐下来看了看手机资讯。
  大数据为每个人量身定制了推荐内容,温听宜点进去,首先刷到了一些财经新闻。
  内容里称,启恒资本连年亏损,创始人欠了大笔外债,近期又被查出税务漏洞,假如无力回天,法院将向其下达执行通知。
  温听宜看着视频插图里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因为她换了号码,所以最近没有接到温兆文的电话。
  但安稳只是一时的,今后不知还有什么糟心事等着她,毕竟,只要她身上还有利用价值,父亲就不会善罢甘休。
  她歪在沙发上若有所思,看了眼周婼:“你跟陆斯泽复合了吗?”
  “没有。”周婼愤愤不平,“他就是只狗!”
  与此同时,陆斯泽在客影稀疏的日料店里,一杯接一杯的烧酒,喝得脸色酣红。
  程泊樾姗姗来迟,被发小身上的酒气熏到,嫌弃地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玄米茶。
  “草,她又骂我是狗!”陆斯泽怒搓了把脸,“我容易吗?我憋坏了,忍不住了,亲她一下,她说我精虫上脑,草,我就不能因爱生欲吗!”
  程泊樾神情微动,像忽然悟到了什么,拿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脑海不受控地浮现起,温听宜在湖岸边红着脸,微微后退的情景。
  原来他暂时压抑不住的渴望,在对方眼里,属于卑劣的精虫上脑。
  程泊樾一时头疼。
  小姑娘心里藏着的顾虑,到底还有多少是他没猜到的?
  身旁动静凌乱,陆斯泽猛猛给自己灌酒,憋了一肚子的苦:“她说,她怕我爽完就翻脸,提了裤子就不认人,我真服了,我有那么渣吗?!”
  暖黄的吊灯下,程泊樾低眸摩挲着杯沿,不动声色:“周婼还跟你说什么了?”
  陆斯泽痛心疾首:“她骂我肤浅!还告诉我说,假如真心爱一个女人,首先要做的,是给她遮风避雨,而不是一上来就跟她巫山云雨,二者的次序很重要。”
  程泊樾淡淡抿了一口茶,什么也没说,手背的青筋却隐隐跳了一下。
  ——
  按部就班过了两天。
  傍晚,温听宜离开舞室,外头又下起了雨。
  这几天的雨简直没完没了,她混在一群没带伞的白领中间,站在大厦门前的悬挑雨搭下,正准备打车,软件却显示排队两百人。
  两眼一黑。
  霖岚国际离练舞室确实太远了,滴滴司机要是开慢一些,在路上能磨蹭一个小时。
  周围的白领三两结伴,聊着棘手的项目,上司的八卦。
  温听宜独自一人望着雨幕,忽然间,手机在掌心震动。
  以为是打到车了,点开一看,是某人的消息。
  指尖和目光同时定住。
  程泊樾:[鱼还好吗]
  或许是嘈乱的雨声干扰心绪,催生出层层叠叠的联想。
  温听宜收到这单薄的一句时,仿佛看见隐藏在字里行间的很多句——
  溪溪,你还好吗,开心吗?
  练了一天的舞,累吗,腿上的淤青散了吗?
  思绪在潮湿的空气里拂动,她静了几秒才敲字:
  [鱼很好,还活着]
  [你再不来拿,它就要被煮了]
  似乎是为了鱼的安危,程泊樾下了飞机就来接她,说待会儿去拿鱼。
  天色将晚,大厦门前躲雨的人越聚越多,温听宜站在边角,被飘来的雨淋湿了一小截衣袖。
  低头拍了拍尚未浸透的水珠,恍惚间,一辆深色慕尚迎面驶来,绕着岛型花坛转了个弯。
  两束车灯照亮细碎的雨丝,男人从后座下来,西服之外套了件黑色羊绒大衣,挺拔身形撑着一柄黑伞。
  “溪溪。”
  她循声抬头,一把伞已经撑到她头顶,程泊樾温热的手牵住她手腕。
  他身上微淡的木质香被雨气晕染,朦朦胧胧,连带他整个人都不太真实。
  温听宜反应两秒,懵然眨眼,对上他淡定自若的视线。
  似乎被她的呆样逗到了,程泊樾浅笑一下:“我就出差两天,不认识我了?”
  答不上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神。
  这个男人站在哪儿都惹眼,周遭众人投来好奇探究的视线,好像把他当成她男朋友了。
  雨滴噼里啪啦砸落伞面,清脆又杂乱的声响,程泊樾一路护着她,撑着伞让她先上车。
  车门关上,隔绝冷风乱雨。
  温听宜刚坐下就打了个喷嚏,程泊樾收了伞坐在一旁,脱下大衣盖到她身上,让司机把暖风调高一度。
  她低头一瞧,整个人几乎被他裹成球了。
  车子匀速启动,程泊樾靠着椅背,打开平板查看国外发来的邮件,看似专注,但只要她身子挪一下,他就转头看来一眼。
  衣服太大了,她稍微低头,下巴就被黑色的羊绒衣料遮挡着,只露出小半张脸。
  似乎被暖气催生出困意,她倦柔目光落在前方座椅上,眼睫耷拉着。
  明明什么也没做,只是眨了眨眼,整个人就乖得一塌糊涂,叫人心软。
  程泊樾静静看着她,不顾屏幕的邮箱界面暗了下来,最终熄灭。
  或许是下了雨潮气重,车里的空气也黏糊糊的,让人反应迟钝,温听宜半晌才觉察他的视线。
  “……怎么了?”她茫然望着他。
  “没什么。”
  程泊樾眼皮微敛,收走视线时摁亮屏幕,乍现的柔光笼罩他硬挺的眉骨。
  “之前送你的那栋别墅,今天收拾出来了,”他问,“想不想去看看?”
  问得有点突然,温听宜不明所以:“你是想让我住进去吗?”
  程泊樾分神划着屏幕,状似不经意地说:“那里离舞室很近,再说,它本来就是你的。”
  这话没错,她一时想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
  温听宜沉默着,下巴埋得更低。
  避免被扣上不识好歹的罪名,她点点头:“嗯,那就去看看吧。”
  她应话时,程泊樾手一偏,差点将未读的邮件删除。
  程泊樾听出她语气里的妥协。
  自从他用囚|禁这件事威胁她之后,她好像很害怕跟他独处,更不敢在正经事上跟他唱反调,害怕惹他生气。
  程泊樾摁了摁鼻梁,有点伤脑筋。
  “别误会,不是想把你关在那儿。”
  冷不丁冒出这一句,温听宜有点毛骨悚然,慢悠悠转移视线,看着他:“所以……你是想过这件事的吗?”
  程泊樾被她噎住了。
  避免越描越黑,他索性从源头下手:“溪溪,我不是禽兽。”
  温听宜:“……”
  这个略显诡异的话题,一直留到了两人抵达别墅之后。
  室外瓢泼大雨,别墅里不受侵扰,进了门,里面始终温暖干燥。
  装修还是三年前的样子,当时程泊樾让她自己做主,她就选了一位新加坡籍的设计师,为这栋原本空得冷清的别墅,填充出色彩鲜明的南洋风。
  跟程泊樾热衷的性冷淡风截然相反,这里给人的感觉柔暖惬意。
  这两天,程泊樾派人忙前忙后,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重新打理,室内家具也配合整体风格换了新的。
  一切都冒着新奇感,温听宜站在鱼缸前,观察里面艳丽的热带鱼。
  一时出神,视线晃了晃才发现,玻璃上倒映着程泊樾的身影。
  他眉眼温淡,高大懒散地靠在一个装饰柜前,问她喜不喜欢。
  她无法昧着良心说不喜欢。
  可是来不及回答,手机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很突兀地,打破了室内温暖舒适的氛围。
  她看到陌生来电总会下意识头皮发麻,本来不想接,但此时此刻,被程泊樾淡定自若的目光笼罩着,她莫名多了一丝底气。
  程泊樾似乎比她还清楚,来电的人是谁。
  他淡淡说:“开免提。”
  “……噢。”
  反正他都知道,已经没什么好瞒的了。
  于是她手指一划,大胆接通。
  “喂?”
  那头一张口就兴师问罪:“霏霏跟我说,你私下针对她,害她拍不了戏。”
  “……”她无语,“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所以是程家那一位的本事了?”温兆文叹息一声,凹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口吻,“听宜,当年你外婆把你交给程家,这件事完全没跟我商量。你不要误会爸爸,我不是不要你,而是很晚才知道你的下落。现在你长大了,爸爸跟你生疏了,也完全搞不懂你了。你到底是贪图一时新鲜,还是想寻找靠山跟我作对,竟然这么糊涂,屈就于程泊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