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还好。”李晋阳扯了扯嘴角。
  晏子洲的筷子突然重重搁在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所有人都看向他,他却只是盯着李晋阳,“是啊,李总走得干脆,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
  餐桌上瞬间安静得可怕,晏城轻咳一声,“子洲……”
  “我吃饱了。”晏子洲推开椅子站起来,“你们慢用。”
  他快步走向花园,夜风扑面而来,吹散了他脸上不正常的热度。身后传来脚步声,晏子洲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子洲。”李晋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克制。
  晏子洲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肩膀绷得很紧,“跟出来干什么?回去陪我爸聊天啊,李总不是最擅长在长辈面前装乖了吗?”
  李晋阳的脚步停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没有再靠近。夜风吹拂着花园里的草木,发出沙沙的声响,衬得两人之间的沉默更加压抑。
  “刚才在桌上,是我考虑不周。”李晋阳的声音低沉,“不该提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晏子洲猛地转过身,眼底燃着压抑的怒火,“我们之间有什么‘以前的事’值得提吗?不就是李总挥一挥衣袖走得干干净净,连句人话都没留吗?”
  晏子洲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起,又强迫自己松开。他看着晏子洲,目光深沉,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的情绪,却都被一层冰冷的克制牢牢封住。
  “是我不对。”他最终只是重复了这句苍白的话,甚至下意识地,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半步。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根火柴,瞬间点燃了晏子洲积压的所有委屈和愤怒。
  “不对?”晏子洲向前逼近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李晋阳,你除了会说是我不对、抱歉这些屁话,还会说什么?你约我去老地方,记得我爱吃什么,在我爸面前装得人模狗样……现在又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子!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逼近一步,几乎要撞上李晋阳的胸口,“耍我很好玩吗?五年前一声不响地滚蛋,现在又回来若即若离地撩拨!我告诉你,我晏子洲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丢就丢的玩意儿!”
  李晋阳在他的逼近下,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晏子洲身上淡淡的酒气和愤怒的热度扑面而来,让他心跳失控,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渴望疯狂地叫嚣着想要靠近。
  他想要抚平眼前人眉间的褶皱,想要将那具因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拥入怀中。
  但他不能。
  在那汹涌的渴望即将冲破堤坝的瞬间,李晋阳猛地闭上了眼,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翻涌的情绪被强行压下,只剩下一种深沉的、近乎痛苦的克制。
  他没有推开晏子洲,也没有掰开他的手,只是微微向后仰了仰头,拉开了几厘米微不足道的距离,声音低哑,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认真。
  “对不起……”李晋阳的目光落在晏子洲紧攥着他领带的手上,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抬手覆盖上去,最终却只是垂在身侧,握成了拳。
  “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很多个解释。”他继续说着,声音低沉而缓慢,“但现在……有些事,我暂时还不能说。”
  他看着晏子洲的眼睛,“我回来,合作,包括出现在这里,都不是因为一时兴起。”
  他的目光里没有了之前的疏离和冰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复杂情感,有关切,有愧疚,还有一种更深沉的、难以解读的决意。
  “保持距离……”李晋阳的声音更轻了,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是因为现在这样对你最好,至少在我处理好一些事情之前。”
  “对我最好?”晏子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尖锐的嘲讽和受伤,“李晋阳,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什么叫做对我最好?在你眼里,我晏子洲到底是什么?一个需要你小心翼翼保护起来,遇到事情就推开,不能共风雨的陌生人吗?”
  他猛地松开攥着领带的手,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向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充满了失望和刺痛。
  “五年!你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回来,说什么有苦衷,说什么暂时不能说……”晏子洲摇着头,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把我当成可以信任的人,对不对?家人?呵……我真是可笑,居然曾经以为我们……”
  他哽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但那未尽之语里的指控和伤心却明明白白。
  “如果你真的把我当做……当做重要的人,”晏子洲的眼圈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让那点湿意凝聚,“就不会是这种态度!家人之间没有什么是不能一起承担的!而你,李晋阳,你选择的永远是推开和隐瞒!”
  他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字字句句都带着积压了五年的委屈。他骂他自以为是,骂他懦弱,骂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在乎。
  李晋阳始终沉默地听着,没有辩解,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痛苦之色越来越浓,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死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最终,晏子洲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疲惫的苍凉,“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永远都是这样。”
  他不再看李晋阳,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在夜色中显得单薄又决绝。
  直到彻底走出李晋阳的视线,拐过别墅的墙角,确认四周无人后,晏子洲一直挺直的脊梁才猛地塌了下来。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到草地上。
  刚才强撑着的所有强硬和尖锐瞬间土崩瓦解。他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控制不住地轻微颤抖。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宴会的细微声响,更衬得他这个角落寂静得可怕。
  他只是……只是想让他哄哄他而已。
  像以前那样,不管他发了多大的脾气,说了多难听的话,李晋阳总会耐心地哄他,直到他把那点委屈和别扭都发泄干净,重新变回那个骄纵的、被宠坏的小少爷。
  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李晋阳,我再也不要原谅你!
  第5章
  晏子洲在花园角落里独自平复了许久,直到夜风将脸上的湿意吹干,只剩下冰凉的紧绷感。他站起身,拍了拍西装上沾染的草屑,重新挺直脊背,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冷峻。
  既然李晋阳要划清界限,要“为他好”,那他就如他所愿。
  接下来的几天,晏子洲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尤其是那个与恒远存在竞争关系的海外新能源设备合作项目。
  他动用了一切可以动用的人脉和资源,给出的条件几乎压到了利润的底线,摆出了一副志在必得的架势。
  消息很快传到了李晋阳那里,季兴言看着平板电脑上传来的最新报价单,吹了声口哨,“哇哦,你家小少爷这是要跟你玩命啊?这报价,恒远跟的话,几乎无利可图。”
  李晋阳站在落地窗前,望着楼下晏氏大厦的方向,眉头微蹙。他了解晏子洲,这不是单纯的商业竞争,这是在跟他怄气,在用一种极端的方式发泄不满,也是在逼他。
  “晋阳,你怎么打算?”季兴言问道,“科瑞这个项目对我们也很重要,虽然利润薄点,但战略意义……”
  “跟。”李晋阳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按正常流程走,评估风险,给出我们的最优报价。”
  “最优?晏子洲那边可是……”
  “公事公办。”李晋阳转过身,目光平静无波,“商场如战场,没有因为私人感情就退让的道理。”
  季兴言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心里却暗道:嘴硬,明明就是舍不得真跟人抢,又找不到台阶下。
  竞标会上,气氛剑拔弩张。
  晏子洲亲自带队出席,看到李晋阳带着恒远团队进来时,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专注地看着手中的资料,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李晋阳在他斜对面的位置坐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晏子洲。几天不见,他似乎又清瘦了些,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却锐利如鹰,充满了攻击性。
  竞标过程异常激烈,晏氏和恒远轮番加码,价格战和技术方案比拼交替上演,看得其他参与方目瞪口呆,纷纷提前退场。最终,竞标变成了两家之间的拉锯战。
  当晏子洲再次报出一个几乎自损八百的价格时,全场哗然。连他的助理都忍不住低声提醒,“晏总,这个价格我们……”
  晏子洲抬手制止了他,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晋阳,带着明显的挑衅,“李总,还要跟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晋阳身上,他沉默地看着晏子洲,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情绪复杂难辨。他知道,只要他再跟一次,晏子洲绝对会继续加码,哪怕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二。
  会议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秒钟后,李晋阳合上了手中的文件夹,声音平稳无波,“恒远退出,恭喜晏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