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穿过华丽甬道,甫一进来,他便直奔主题,单胳膊撑在柜台前,也就是容蝶的面前,笑得宛若开屏的花孔雀:“容蝶呀,今天周末,我想...”
  容蝶正在低头核对账本,顺便惋惜一下本该成交的一单护手霜生意,见此情景头也不抬,只轻声说:“没空。”
  声音虽低,但拒绝的态度很是清晰,嘴里还含着根奶味的棒棒糖。
  在这以一敌十的境况里,她就连肩胛的位置摆放都是随意且舒缓的,虽然看上去文弱纤细,但刀枪不入。
  大孔雀万是没想到自己就连话还没说得完,就火速被拒了,比起上回要更快,上回他好歹还说完了约会打算去哪呢。。
  他今天特意带了一帮兄弟过来,为的就是逼她就范,本来志得意满,谁知容蝶竟然在这么多兄弟面前分分钟叫他难堪,他忽然气急败坏大叫一声:“容蝶!”
  买护手霜的阿姨已经夺门而出。
  空气中安静了数秒。
  数秒后。
  “秦顺。”容蝶合上账本,忽然抬眼,哪怕被这样威胁,她的神情也没变半点,甚至还轻飘飘地叫了他全名,“你好闲。”
  “相京城里怕是找不出第二个比你还要闲的公子哥了。”
  没曾想看上去温软无邪的容蝶,强硬起来竟然不徇辞色。
  秦顺:“……”他吃了瘪,一时间竟不知作何反应。
  容蝶的气质其实和她的五官长相并不匹配,她是标准的鹅蛋脸,下颚线干净利落,没有转折点,看起来十分柔和。
  但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却无端的透着清冷,尤其是不苟言笑的时候,显得有些生人勿进。
  秦顺不由得有些看呆。
  待到他反应过来,脸被气得青红交接:“你...!好你个容蝶,小爷,小爷我追了你整整一年!”
  都说烈女怕缠郎,哪怕是铁树也该开花了,可她愣是比铁树还要铁。
  面对控诉,容蝶不置可否,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就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从大一新生军训晚会,这位公子见她第一眼起,彼时她脸蛋晒得瓦黑,作为新生代表上台致辞,刘海半个月没打理厚厚的几乎快遮住大半张脸,摆在现在那就是妥妥的黑历史,可不晓得为什么,秦少爷从那时起就开始对她纠缠不休起来。
  容蝶实在想不明白。
  “我对秦少爷毫无感觉——”容蝶的话未说得全。
  “住口!你不用再说了!我一定会追到你的!可恶!我们走!”
  容蝶:“......”
  秦顺气急败坏,扭头就走,想必是受到了十分深重的打击,方才的自信骄傲的大孔雀模样荡然无存。
  容蝶实在不懂他这是演哪出,又不是第一次拒绝他。
  浩浩荡荡的一批人马来了又退,像极了兵临城下的空城之计。
  不过片刻,店内又恢复成了最开始的模样,像是没来过。
  容蝶不常与人争锋相对,她一贯佛系,除了在赚钱这件事上不遗余力。
  送走了秦顺那尊佛,她周身竖起的尖刺尽数收起,又再度恢复成那个不怒不喜不悲,清冷如玉的状态。
  秦顺那伙人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动静从仓库那边传来,脚步还挺急。
  “容,容蝶?”
  “你没事吧?刚才是有人来过吗?”
  说话的是齐穆,一路跑过来气还没喘得匀,他刚才去了地下室清点货物。
  有事吗?能有什么事,容蝶冲他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淡淡的,紧接着便挪开视线了。
  她将吃剩的棒棒糖咬碎了含在嘴里,纸棍丢进了脚下的垃圾桶,继续低头看没看完的账簿。
  齐穆见她没事,心这才放下去。
  过了一会儿,“那个......容蝶...”他似乎有话要同她说,只是一开口支支吾吾的。
  “什么?”容蝶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不解地抬起头。
  就在这时,摆在桌面上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将二人的对话打断。
  第2章
  容蝶看向屏幕,是她妈王榕心女士的房东打来的,算算时间又到了该交房租的日子。
  租金要到期了,可她妈始终联系不上,房东这才找上容蝶。
  可容蝶分明记得,上个月她才刚给过她妈一笔钱,足够她交这月乃至下个月的房租,更别提……
  容蝶皱着眉按下接听键。
  一时间,只听得房东没好气的嗓门从听筒咋呼传来:“你妈这个月房租还没缴!”
  容蝶的眉皱得更深了,她对房东说:“我不是一次性付了你....”
  房东径直打断她:“你是把三个月的房租一次性缴了没错!可是你妈当天晚上就把钱要回去了,你知道不知道?她还说你一个小孩子家的懂什么,我怕她撒泼,就给了。”
  “您这是违约。”容蝶觉得太阳穴那里像是有小电钻在疯狂的钻,她没情绪地开口。
  碎糖在嘴巴里被嚼碎,全部咽了下去。
  “你在说什么?赫,什么违约?转账记录一笔一笔可记录清楚着呢,再说,我家可经不起你母亲撒泼打砸,她要是闹起来我——”
  容蝶已经将手机合在桌面上了,她不愿意再听污言秽语,而是看向不远处的齐穆:“你刚才想说什么?”
  齐穆应该是看出来容蝶今天心情不好,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咽回了肚子里,连带着两张新买的电影票也被他藏到了身后。
  他揉了揉后脑,眼神躲闪,站姿也有些僵硬。改口道:“我想说...想说货品清点无误,明天就可以上架了。”
  “嗯,辛苦了。”容蝶说。
  房东那边容蝶无视了很久,估摸着对面骂够了这才重新拿起手机,她张口就是:“我会补上的。”
  电话这才挂了。
  -
  因为房租这档子事,容蝶很生气,准备打电话给王女士问个清楚,三个月的房租究竟去了哪里,结果半路又接到一个陌生来电。
  “请问,是王榕心女士的家属吗?”
  “请问你是……?”容蝶面露疑惑。
  “我们是s大附属医院肿瘤呼吸科,王女士之前来拍过ct。”
  这通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上次回家,容蝶发现王女士痰血,于是就逼着她去医院做了检查,王女士这些年没少糟蹋身体。
  这几天她心里一直隐隐约约不安,多半也是因为王女士体检出结果这件事。
  其实接到电话,容蝶的心就已经凉了一半。复诊这种事情没有消息胜过有消息,但此刻偏偏来的还是医院里的电话消息。
  “经诊断,患者系肺腺癌,三期。”
  肺癌。
  容蝶觉得自己像是当头狠狠的挨了一棍子,敲的她眼冒金星。
  三期,也就是中晚期。
  中晚就意味着需要抓紧时间治疗,拖不得。
  “患者的双肺野弥漫性病变,纵隔多发淋巴结肿大,双侧胸腔积液,需尽快手术...”
  “3期术后,生存的几率是多少。”容蝶听见自己强作镇定的声音。
  “只要患者积极接受治疗,生存率一般是40%~70%左右,但由于身体情况各有不同,所以结果也会略有差异……”
  “好,我知道了,谢谢。”
  电话挂断的一瞬间,容蝶像是浑身被抽干净了气力。
  其实郁闷到极点,是哭不出来的,只是觉得昏昏暗暗,周围一切都失去了光彩。
  刚才用来对付蛮横不讲理富二代的本事此刻毫无用处。
  恐惧,无助,迷茫,浑身发冷...种种负面的滋味如狂浪般席卷而来。
  她才刚读大二,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这时要命的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已经是第三次了,容蝶甚至已经产生了生理性的抗拒,可来电的是家教学生的母亲,这电话必须接。
  林太太想必刚应酬结束,春光满面:“小容啊,这是本月家教的费用,已经打到你账户里了,你收好。”
  林太太的口吻激动真挚,“茜茜在你的教导下外语还有生物两门提高了快40分呢!就快能考班级前十了,唉哟小容啊真是太谢谢你了。”
  “应该的。”容蝶努力保持镇定,不流露出什么异样,这大概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点救赎之音。
  林太太说了许多感谢的话才依依不舍的挂断,容蝶点开转账金额后才发现林家太太多给了五百块钱。
  接着她默默将这多给的这五百块原封不动转回去,然后又给房东转过去她妈这个月的租金钱,并说清楚以后不许再退给她妈,退了她就再也不会管,接着就按下了手机的静音键。
  做好这一切,一回头,齐穆居然还在。
  青年不知道站了多久。
  “你...还好吗?”齐穆问。
  “我没事。”容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已经八点半了,她语气淡淡,没什么起伏,“你怎么还没走,我记得东大有门禁。”
  她看起来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但是依旧用平常的语气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