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长风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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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山县是一个地貌十分复杂的地方,有山有海有丘陵,山海相接,地广人稀。
  最近的蒙山离元和医馆不远,走路十分钟就到了,手机信号只剩一格了,还好她在来的路上查看了地图,记下了大致路线。
  江茗雪站在山脚,观察了一下山的大致形貌,然后从地上捡了两根木棍分给柏东:“柏东,跟紧我,不要走散了。”
  “好的,茗姐。”
  她收的学徒年纪都不大,柏东今年刚满二十四岁,来医馆学习两年了,还没找到机会带他们上山。
  江茗雪小时候总跟着江老爷子上山采药,上了大学之后又经常跟着导师到山里参加实训,爬过的山不少,经验还算丰富。
  蒙山并非荒无人烟,山脚有一些农户会在坡上种一些红薯之类的粮食,两个人沿着农户们踩出来的小径上山,边走边看有什么可采的药材,意外发现山上的药材种类挺多。
  不仅有黄苓、柴胡、苍术、桔梗等北城山里常见的药材,还有一些只适宜在热带地区生长,江茗雪只能在人工养殖地见过的稀有药材,比如粗榧、龙血树。
  江茗雪弯腰用锄头刨土挖一株绿色植株的根,边给柏东讲解:“这是玉竹,叶形如竹,根茎如玉,古时候也叫葳蕤,可以养颜护肤。”
  柏东听得很认真,跟着刨旁边的一株玉竹。
  接着是一株紫色花瓣刚凋零的小草:“这个就是夏枯草,唇形科,冬至生,夏至枯,所以叫夏枯草,泡水喝可以调理结节。”
  ……
  不到半天,他们带的采集袋就快装满了,柏东的笔记本都写了满满几页。
  山里树荫多,比较凉快。中午,两人找到一块空地休息了一会,吃了点面包垫垫肚子,就继续挖了。
  那几种空缺的草药已经补得差不多了,还有一两种比较稀有的不太好找。
  这种稀有药材一般都生长于岩石缝隙或悬崖峭壁处,江茗雪背着鼓鼓的药材包走在前面,拿着棍子仔细拨弄寻找。
  “柏东,小心一点。”
  山里容易出现蛇虫,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柏东的包比江茗雪更鼓,手里还拎着一袋黄精根:“我知道了,茗姐。”
  两人越走越深,逐渐走到一处悬崖边,不是很高的崖,但从上方看下去也让人头晕目眩,触目惊心。柏东有轻微恐高症,看一眼就把头缩回去了。
  江茗雪拄着木棍靠近,低头查看,目光扫到某处时,眸光一闪:“终于找到了。”
  爷爷之前教过她,川芎常生长于悬崖峭壁处的岩石缝隙里,但因为她是女孩,从没有让她下去摘过。
  “啊,这么陡的坡怎么下去摘啊……”柏东欲言又止,有些退却。
  江茗雪从背包中拿出一卷绳索:“当然是用这个。”
  柏东吓得快哭了:“姐,我有恐高症……”
  先不说有多危险,他甚至克服不了恐高这一关。
  江茗雪将绳索绑到崖边的一棵木棉树枝干上,打上死结,然后将另一端扣在自己腰间。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唇角微扬,笑意里带着稳操胜券的淡然:“是我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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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和医馆这边忙得不可开交,许妍刚称完药,手机震动弹出一条台风预警信息:
  “台风已经进入我市,预计24小时内沿海或陆地平均风力达6级以上,部分地区可能会降临局部大暴雨,请锁紧门窗,非必要切勿外出。”
  许妍大惊失色:“台风怎么这么快就到我们这里来了?”
  早上不还在西南部的省份吗?
  老林说:“海宁的天气一向变幻莫测,经常上午大晴天,下午大暴雨。”
  “不行啊,茗姐和柏东他们还没回来,我得赶紧告诉他们。”
  许妍连忙给江茗雪打电话,没人接,又拨通柏东的电话,依然无法接通,把她急得团团转。
  “糟了,山里信号不好,我联系不上他们。不然我跟言泽去找一下他们吧,欸……言泽哥人呢?”
  “不知道,刚才就没见着他。”
  老林也忙得不可开交,年过六旬了还要拖着残躯接待几十位病人:“小许,你先别打电话了,快把刚才的药配好,病人已经疼得不行了。”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缺了一味黄精,配不齐啊。”
  “怎么黄精也不够了,算了算了……你把药方拿过来,我再调整一下。”
  “等我一下,我先给邢副队发个消息……好了好了,这就来了。”
  “……”
  许妍给邢开宇发了消息,让他把情况转告给容承洲。
  飞行员执行特殊任务时经常会降落在一些荒无人烟的偏僻地段,为了保证能平安返航,他们定期会安排野外生存训练,包括实战演练、极限体能、山地攀登等多个项目,今天的训练内容是山地攀登。
  几十个身穿绿色作战服的空军飞行员从悬崖上下来,秩序井然站成几排。邢开宇点完人数,做了个180度立正转身敬礼:“报告容上校!人数已经清点完毕,飞鹰二队应到58人,归队58人,缺0人!”
  邢开宇私下随意,但在正式训练和出任务时还是行事规矩的。
  容承洲颔首:“出发。”
  “是!”
  一行人浩浩荡荡跟上,下一个项目是爬升训练。
  刚走没多久,邢开宇忽然喊他,手指向斜侧方的雾霭深处:“容队,前面好像有人。”
  容承洲停住步子,循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如鹰般锐利的双眼穿过雾霭,捕捉到远处那抹白色身影。
  阳光斜斜切过他优越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眉骨阴影下的深邃眼睛缓缓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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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茗雪戴着手套,沿着绳索缓缓向下滑,单脚精准踩到一块岩石上站稳,然后松开双手,找到几株扎得比较松的、年份比较久的川芎草慢慢拔出来,还偶然看到一片茎秆圆柱形、径的上部开着亮黄色花朵的本草,不禁有些意外。
  这是一种极其珍稀的药材“铁皮石斛”,被命为“九大仙草之首”,没想到会在这样一座荒山上遇到。只可惜野生的铁皮石斛是国家重点保护植物,没有采集证,不能私自采摘。
  也对,海宁市属于热带季风气候,全年温暖湿润,的确是很多药材的天然温室,这也是他们今天收获颇丰的原因。
  江茗雪若有所思地观察了片刻,随后拽了拽绳子,示意柏东可以将她拉上去了。
  柏东不敢看崖底,所以一直蹲在木棉树下候着,接到指示连忙用力拉。
  他们所在的这处陡壁不算高,江茗雪又比较轻,柏东很快就把她拉起来了。
  然而就在距离崖顶只有几米距离时,树边的草丛忽然窜出一条蛇,从他面前爬过。
  柏东被吓了一跳,大喊了一声,手上的绳子没抓稳,瞬间脱出去一大截。
  毫不知情的江茗雪随之急速掉落,在半空停滞,腰间的绳索因为猛然下坠收得更紧,勒得她险些喘不过气。
  崖上的风很大,用力撕扯着她的衣角。瘦弱的姑娘像一片挂在枯枝上的落叶,吊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从崖顶探出,稳稳抓住绳子向上拽。
  在距崖顶半米时,对方伸出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这只手微凉,却力道十足,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青筋在绷紧的小臂上蜿蜒。
  江茗雪顺势抓紧他的胳膊,脚上借着石壁的力向上攀爬,到达崖顶时,手臂已经有些虚脱。
  她坐在崖边,微微喘气,柏东跑过来满脸愧疚向她道歉,一个大男生眼睛通红,自责得快要哭了:“对不起,茗姐,都是我不好,看到一条蛇就吓破了胆,差点让你遭遇危险。茗姐……真的很对不起,你打我骂我吧!”
  江茗雪没有责怪他,原本就是她非要把柏东带来辅助她的:“人之常情,没关系的。”
  继而看向那双手的主人:“言泽,你怎么来了。”
  言泽松开绳子,依然是他那副置身事外的漠然神情:“许妍让我过来的。”
  江茗雪点头:“原来如此。”
  小姑娘虽然粗心,却对她的事很上心。
  她低头解绳子,但手上的力气早就消耗没了,怎么也解不开。
  “我来吧。”
  言泽上前一步,低头,骨骼清晰的手指在她腰间灵活转动着。
  他们面对面站着,只隔着一寸距离。绳子在腰间围了几圈,言泽修长的手臂从她背后绕过去,另一只手在她后腰处接过,手指不可避免地擦到她的衣服。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嫂子,你没事吧!”
  江茗雪诧异回头,只见邢开宇站在不远处,满脸焦急。
  而容承洲站在他前方,深绿色作战服挺阔整齐,袖口露出半截小臂,肌肉线条绷紧,肩上的银鹰在逆光里泛着冷芒。
  作战靴碾过碎砾,停在她面前半米处。
  他垂眸看她,漆黑的眸色深沉。
  第9章
  江茗雪愣了两秒,说:“我没事。”
  “你们今天的训练地点也在蒙山吗?”
  “对,我和容哥看见这有人,担心出事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是嫂子。”邢开宇说。
  他一开始没有看出来是江茗雪,还是走近了才发现。
  快赶到的时候,恰好看见绳子猛然下坠的惊险一幕,两人疾速赶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还好嫂子的学徒来得快,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只可惜,这么好的英雄救美机会没让他们队长赶上。
  邢开宇在心里直咂舌遗憾,小心偷瞄一眼,想看看向来处事不惊的容队在看到自己老婆被别的男人救下,现在对方还在体贴地帮嫂子解绳索,他会是什么反应。
  容承洲站在原地,目光挪到江茗雪腰间,听不出情绪波动:“需要帮忙吗。”
  邢开宇垂在身侧的手举起大拇指:
  高情商发言。
  不直接说“野男人滚开,别碰我老婆”,而是茶言茶语古里古怪阴阳怪气的“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