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妻的第八年 第55节
  贺星芷此时正与红豆他们在云水轩的一楼打牌,不过他们不以银子为筹码,而是谁输了就贴个纸条在他脸上。
  她撑着头,也不知是红豆他们让了她,还是她今天运气好,竟赢了好几局,脸上的纸条寥寥无几。
  反倒是燕断云脸上贴满了纸条,这不,他又输了,贺星芷纸条沾上茶水,尔后又笑嘻嘻地将纸条沾到燕断云的脸上。
  谁能想得到面前的这位是连当今圣上都格外器重的信任宁远将军。
  直到傍晚时分,这雨竟又准时停了,周掌柜算好数与贺星芷说:“纺织铺里头的物什也差不多搬完了,还剩下些小件的以及零碎的,今夜如果继续搬,那估摸着能全都搬完。”
  贺星芷看着灰蒙蒙的天,“周掌柜,今晚还会下雨吗?”
  周掌柜仔细观摩着天边,摇头,“下雨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那今晚继续搬吧,早点搬完总之是好事。”
  贺星芷拍了拍刚刚吃饱晚饭的腹部,又扭头与掌柜道:“今晚我也来帮忙搬吧,反正我没事干,我去帮忙整理整理细碎的物件也好。”
  “好。”
  周掌柜了然,她知晓贺星芷实在是太无聊了,反正也不会真的将搬运货物的重活儿给贺星芷,只是让她解解闷了罢。
  正如周掌柜想的那样,哪有让贺星芷出手做活的份,故而搬运推车这些体力活是旁的人做,她顶多只需持着灯笼替身旁的人照路。
  马车的车轮轱辘转响,这条路马车不太好走,每碾过一处坑洼,车身便剧烈地颠簸一下,仿佛随时会散架似的。
  贺星芷被颠得胃里翻江倒海,扯住燕断云的衣袖,“停停停,让我走一会儿。”
  她下了车,燕断云也跟着下了车牵着缰绳,贺星芷则拿着灯笼照明。
  还有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能回到香料铺的仓库了,车队便也都慢了下来缓慢行进。
  走到一半,贺星芷手上的灯笼灭了,周遭只剩下浓酽的夜色,月光被云层严严实实地遮挡住。
  贺星芷视力本就不好,现在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她怔愣一瞬,脚步一顿,“小燕,有火折子吗?”
  “有的。好像在我腰侧的皮囊里,姐姐找找吧。”
  燕断云拿着缰绳驱着车,一时半会手空不出来。
  贺星芷眯起眼,“小燕你在哪啊,皮囊又在哪。”
  说着她伸手,宛若盲人摸象的模样,甫一摸到燕断云身上。
  贺星芷的身后却骤然贴来一个热源,一只手隔着衣裳握住了她的手腕,本黑漆漆的视野瞬间亮了。
  “阿芷,用这个。”
  只见男人从自己身后绕到身侧,修长的手指拿着火折子,将她的灯笼重新点燃。
  暖黄的光芒映在两人面庞之间,看见宋怀景脸上不同寻常的脸色。贺星芷吸了吸鼻子,竟好似闻到了隐隐约约的血腥味儿。
  贺星芷显然怔愣住,“你怎么在这?”
  话音才落,只见宋怀景皱起眉,有些失力地朝贺星芷的身上靠去。
  第42章 水晶包儿
  暖黄的光在两人的躯体之间泛开, 见到宋怀景骤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贺星芷显然一怔,紧接着想起今日傍晚吃饭时并没有收到他留给她的字条。
  起初贺星芷还忧虑了片刻, 只是觉得也许是今日这雨下得比前两日还猛,且她今日吃晚饭的时辰比前几日要早些, 送信的暗卫还未来得及给她报平安罢了, 贺星芷很快便将此事抛之脑后。
  吃完饭后没多久,她便跟着伙计们去纺织铺搬运货物,更是彻底忘了宋怀景这人。
  昏暗的视野瞬间被宋怀景手中的火折子点亮, 他那顶着npc身份但堪比主角的面容就这样倏然出现在自己眼前。
  平日中梳得一丝不苟的半束发此时竟散落了几缕青丝在额前, 温热暖黄的光却映得宋怀景满脸苍白。
  夜风卷着雨后的潮湿, 卷着潮湿的土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
  紧接着贺星芷才嗅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贺星芷的视力虽不大好,但嗅觉向来格外灵敏,她又轻嗅了嗅, 心中确认这就是血腥味后, 宋怀景便直挺挺地朝自己身上倒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贺星芷惊得连手中的灯笼都没拿住, 下意识伸出双手接住宋怀景。
  但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力气以及低估了宋怀景的身形,眼瞧着要支撑不住往后倒时,燕断云手疾眼快地撑住了贺星芷, 借了力与贺星芷一同扶住宋怀景。
  好歹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燕断云的反应比贺星芷还要敏锐得多,他知道, 宋怀景受伤了。
  好在此地距离香料铺不过二三里地了, 贺星芷虽不知宋怀景发生了何事,但知晓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他受伤的事。
  “小燕,扶他上马车,我们快点回去, 我回头与周掌柜说一声。”
  燕断云乖乖听了贺星芷的话,将宋怀景背到车上。
  好在贺星芷坐的这辆马车上装载的物件不多,只是纺织铺子里零碎的一些工具还有两箱银子。
  贺星芷提着衣裙走到周掌柜坐的前车,胡诌了个人有三急的借口应付周掌柜,对她道自己急得不行了,与燕断云先快马加鞭回香料铺。
  周掌柜便指挥着前边三辆马车靠边站,让贺东家的马车先行一步。
  趁着夜色无人知晓,燕断云驱着马车快步回了香料铺。
  香料铺有个连通着账房的小阁楼,此处只有周掌柜与贺星芷才能进入,好在此时铺子里也关着门没有多余的铺丁在铺子中,两人火速将宋怀景带到了阁楼里。
  阁楼的装扮就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卧房,“小燕,你先去云水轩叫刘大夫过来。”
  “好。”燕断云话音方落下,人便没了影子。
  刘大夫是此次从京城随行的医者,年轻时又是军医,身上会功夫不说,更精于急救止血之术。
  加之他素来懂得守口如瓶这个理,贺星芷这才带他同行。原以为不过是以防万一,谁曾想这一路竟真用上了他。
  阁楼灯火通明,贺星芷总算是看清了宋怀景此时的情况,只见他右肩上渗着血,哪怕他今日穿着的是一身靛青色的衣袍,也能隐隐看见那洇染开将深色衣裳弄得更深的血渍。
  贺星芷坐在床边,凑近了瞧,只见到宋怀景眉头紧紧皱起,嘴唇似是因为疼痛抿成一条直线。
  “表哥?”她用食指轻轻碰了碰宋怀景。
  “嗯……”
  他还未彻底昏过去,只是已经疼得意识模糊。
  贺星芷拧起眉心,有些束手无措,脱了他衣裳查看伤势?且不说这事有没有越界,她又不懂医术,看了也没用……
  “疼吗?我给你倒些水!”
  中午时贺星芷在这阁楼小憩过一阵,房间的桌上还有一壶水,只是已经凉了,但总好过没有水。
  她火急火燎地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头喂了些水,湿润嘴唇后让宋怀景的脸色看起来都好了些。
  云水轩与这间香料铺的距离很近,只是夜路不好走,总之刘大夫没那么快就赶到。
  “疼吗?”她又问了一句。
  宋怀景合上双眼的眼睫轻颤,烛火将他的长睫映在他那光洁白皙的脸上,他睁开了眼,开口道:“有些……疼。”
  “别怕,大夫很快就来了,你忍忍,撑着,很快就有大夫了。”
  哪怕面前的人不是宋怀景,是贺星芷的寻常朋友亦或者只是她的家仆,受了这样的伤,她也会这般担心。
  说罢,贺星芷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之前用积分兑换的痛感屏蔽剂,那可是比止痛药要强上千百倍的玩意。
  趁着宋怀景看不见,她悄摸凭空弄出了一个小瓷瓶。
  上次被假钱案团伙绑走时兑换的,一瓷瓶有好多颗,左右她在这养尊处优也伤不到哪处,平日根本用不上这药,放着也是浪费不若给宋怀景吃一颗。
  “表哥,我这有止痛药,你要吃一个吗?”
  不过还没等宋怀景张口答复她,贺星芷已经自顾自地从瓷瓶中倒出一颗棕黑色的小药丸,不由分说地往他身前递来。
  “啊——”想着他右手没力,自己也吃不了,人命关天的事也顾不上什么越不越界了,贺星芷已然将药丸递到他的嘴边。
  宋怀景蹙着眉头,但还是十分顺从地微微张开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贺星芷将药物塞到他嘴里,还给他灌了几口水。
  贺星芷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可以说有些鲁莽,喂给宋怀景的水有一半被他咽进去了,还有一半从他渐渐恢复生气的唇角泄了出来,在烛火的照耀下泛着晶莹的光。
  手中的水杯还未来得及抬起,身后传来一声,“小姐,你给公子喂了什么?!”
  贺星芷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声惊得将杯中还未让宋怀景喝完的水洒了,这下好了将他身上的衣裳也弄湿了。
  她转身,有些心虚地将握着瓷瓶的手背在身后,“宋墨,你吓我一跳!”
  贺星芷晃了晃药瓶,“这是止痛的药,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宋墨望了眼宋怀景,又看了眼贺星芷,此前宋怀景有特意吩咐过他,贺星芷是绝对值得信赖的人,甚至在身份上她也是主子。
  只是宋墨一直看不清宋怀景心底的想法。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宋怀景对这个认回的表妹极好,他自己都不要下人伺候,却在府中拨给贺星芷的两个丫鬟两个明面上是普通的奴仆,实则是功夫了得的护卫。
  可在此之前的宋怀景别说不近女色,甚至从未与别的姑娘有过交集。
  哪怕贺星芷是他亲戚,宋怀景断然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过分亲近信任的态度。
  宋墨从十四岁时便跟在宋怀景身后,他自诩极其了解自家主子,此时他却看不懂宋怀景了。
  但宋墨到底还是露出了个毕恭毕敬的神情,“小姐,小的只是担心这药有问题,按例该先试毒,确认无碍才好给公子服用。”
  哪怕贺星芷是宋怀景的远房表妹,也不能随便给他吃些来路不明的东西。
  从前想要谋害宋怀景的人不知凡几,他们也曾经过着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日子,直到这两年将那些乱臣贼子陆续肃清后,方才过得安稳些。
  贺星芷有些尴尬地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想起宋怀景是何身份,走到高位的人,总会比寻常百姓要谨小慎微一些。
  “真没毒的啊,就是止痛药。”
  贺星芷打开瓷瓶,“若是非要试探有没有毒,你也可以试试……”
  见贺星芷这样说,宋墨还当真拿出银针想要试探。
  “宋墨,不得无礼!”
  宋怀景皱起眉头望了眼宋墨,撑着身子坐起了身。
  宋怀景掩住心中的惊愕,方才阿芷喂给他吃的药不过瞬时就起了效,此时还流着血的伤口浑然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感觉身上渐渐有了力。
  但他没有掩饰脸上的愠怒看着宋墨,显然是对于宋墨此时怀疑贺星芷的态度感到不悦。
  宋墨只躬着腰身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