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她都这把年纪了,理应享福。
  骆宁的粗使婆子过来,烧了香之后,用红绸把观音像请了下来,包裹严实了。
  上午,骆宁派人递请帖,想下午暑气稍减的时候去拜访公主。
  公主回了信,同意她今日登门。
  骆宁回到文绮院,先练了鞭法,又加练了射箭,这才用早饭。
  下午,她梳头更衣,去了嘉鸿大长公主府。
  公主府正院的明堂,四根大铜柱,在里面加了冰,凉丝丝的宛如早春,舒适宜人。
  骆宁浑身的燥热褪去大半。
  “阿宥说,男儿应当堂堂正正。哪怕求学上进,也要走正途。他预备去考麓山书院。将来若有机会,夫子赏识,他再去春山书院。
  公主与世子美意,他着实心动,可君子立世当自强。我与祖母商议了,还是先让他试试。”骆宁道。
  她没有把话堵死。
  骆宁是希望弟弟去春山书院的。哪怕念不成什么,结识一些同窗也是好事。
  可骆宁不想欠公主这么大的人情。
  一事不烦二主,她又在雍王跟前立功,她可以趁机跟雍王提。
  公主听了,脸色微沉:“阿宁,你太客气了。我们帮你,是真心实意。”
  “我明白。”骆宁说,“我也字字肺腑之言。”
  公主表情寡淡:“我听着,倒是你不愿意受我的恩惠。”
  “绝非此意。”骆宁说。
  她有些意外,没想到嘉鸿大长公主会如此强势。
  她对公主很有好感。不仅是前世她的不嫌弃,也有今生几次提携。
  可这并不意味着,她会妥协一切。
  事情不利于自己、又不伤害公主利益的时候,骆宁自然要婉拒,哪怕公主恼火。
  她没有退让改口,也没有诚惶诚恐:“公主,我祖母那尊白玉观音像,是珍藏之物。为感谢公主,想赠予您。”
  嘉鸿大长公主脸色不好:“无功不受禄。”
  “我弟弟即将自己去应试。若有三分希望,盼公主跟麓山书院的夫子们疏通一二。”骆宁说。
  公主的气消了几分。
  “阿宁,我一直很欣赏你。”公主说,“这世上有些路你们走不通,我却可以。你大可信任我。”
  骆宁诧异看一眼她。
  这句话,很有深意。
  骆宁快速想了下,觉得自己和公主并没有什么冲突。她未嫁,在公主眼里是蝼蚁。
  “多谢公主。”骆宁说。
  后面,公主又说了几句意味深长的话。骆宁不太能理解,故而一概敷衍着回答。
  公主收下了观音像,骆宁离开了。
  她还是能体会到公主的不快。
  “我只顾想着她的好,却忘记了她是位高权重的大长公主。稍有不慎,也可能会得罪她。”骆宁想。
  往后得更谨慎。
  回到镇南侯府时,已经半下午。
  盛夏日落比较晚,骆宁酉时正回到文绮院时,天际还有明晃晃的日照,她后背一层薄汗。
  到了文绮院,竟有客。
  骆宁微讶,瞧见了崔正澜。
  崔正澜仍是劲装结束,梳高高马尾,不戴任何首饰,也不施脂粉。她姿容不俗,五官清丽动人,这样素净也好看。
  骆宁踏入明堂,崔正澜站起身:“王妃。”
  称呼完了,她才不情不愿补了个敛衽礼。因她穿长裤而非长裙,这个礼显得很别扭。
  骆宁笑了笑:“崔小姐,可有事?”
  崔正澜拿起桌上礼盒,双手捧着递上前:“一套红宝石头面。上次,多谢王妃。”
  骆宁接了:“往后咱们是一家人。”
  她说着,屏退丫鬟等人,单独和崔正澜聊天。
  “王爷同我说,叫我信任你。崔小姐,咱们是一样的人,替王爷效力。”骆宁说。
  崔正澜抬眸。
  她不想大惊小怪的,还是忍不住露出诧异:“此话当真?”
  “如若不然,王爷为何娶我?你也知晓镇南侯府是个什么门第。”骆宁道,“崔小姐,你与王爷更熟,你何时见过王爷屈就?”
  崔正澜被她这一番话镇住了,半晌脸上的诧色都没消下去。
  骆宁这句话说得不错,雍王从小骄傲自大、目空一切,骆小姐再美貌,没有家世支撑,如何能做雍王妃?
  一开始赐婚时,崔正澜的父母还说,是陛下拿住了王爷的把柄,以权压人。
  如今看来不是。
  崔正澜心中轻松了很多。如果王妃是假的,往后与她相处,可能会自在很多。
  “王妃,今后听您调度。”崔正澜站起身,恭敬抱拳向她行礼。
  骆宁失笑:“不可这样。你这样行礼,王爷该头疼了。过不了多久就要入府,你先改一改衣着举止。
  侧妃要有侧妃该有的模样,别叫人挑错。这是我的第一个命令,你愿意听的话,我等着看成效。”
  崔正澜最怕跟内宅闺秀打交道,却不怕跟上峰来往。
  她听了这些话,反而心里踏实。
  “我会改。”她保证。
  第107章 雍王的感谢
  骆宁套出了崔正澜不少的话。
  崔正澜有些怕绕弯弯。骆宁随意问了几句,她就和盘托出。
  比如说,她从未养在深闺,她随她大伯父屡次去边疆,北疆、南疆都去过,精通各种武器。
  “王爷虽然严苛,治下却很有办法。他排兵布阵自有技巧,我们从未败过。”崔正澜说。
  又道,“他本意替我请封从四品将军,要上报我两次领军偷袭成功的功劳,被我爹娘拦住了。”
  骆宁微讶:“为何?”
  “我是女子。”
  骆宁:“……”
  她轻轻扶额。
  她面对崔正澜的时候,竟觉得她如此飒爽干练,被破格请封是理所当然之事,却忘记了她出身门阀崔氏。
  当前没有女将军、女侯爷,有的只是郡主、县主。
  崔氏声望震朝野,萧怀沣的请命书递上去,不知招惹多少非议。
  萧怀沣不拘男女之俗见,崔家却未必能接受。
  “你可惜了。”
  “王爷说,我被赐为侧妃是皇命难违。他要内宅安稳。待他大业有成,会替我请封从三品的将军,调我往南疆镇守。”崔正澜说到这里,眼睛亮了几分。
  骆宁看得出,她有些自负。对于她不愿意谈论的话题,她表现就很差劲:是毫不遮掩的不耐烦。
  可聊到了她热衷的,她无保留、滔滔不绝。
  人不是黑白分明,每个人身上都有缺点与优点。
  骆宁站在更高处,全面观察崔正澜这个人。
  “从三品的武将,在边疆算是大官了。”骆宁接话。
  “我想更努力,替王爷排忧解难。”崔正澜说着,压低声音,“若有一日,王爷可自己封我,而不是‘请封’,我便求一个从二品的将军。”
  在本朝,从二品的武将,在边陲就可以叫“封疆大吏”,那是一地的土皇帝。手握重兵,比文官权势大多了。
  多少男子都不敢想。
  骆宁想着自己的郡主,便觉得她与崔正澜有相似目标。当然,崔正澜的前途更难,她需得破格,会遇到无法想象的阻力。
  崔正澜自己肯定也知晓。
  为了这前景,她会拼命——骆宁觉得崔正澜会是个好助手。
  有所图的人,容易被鼓舞,做一把锋利的刀。
  骆宁没有笑话她痴人说梦。
  她自己求个有封地、有俸禄的郡主,本质上就是一个郡王,她和崔正澜发一样的大梦。
  她们俩,才是真的目标一致。
  “内宅有内宅的规矩,边疆是边疆的制度。崔小姐,愿你我皆能奔出前途。你先改掉自己武将的习惯。”
  又道,“若做不到,叫你母亲指派管家的妈妈,她们会教你。”
  崔正澜这次没有蹙眉。
  她认真想了想:“王妃所言极是。”
  进雍王府,只是进了另一个战场。
  每个战场的打法都不同,需要各种策略应对。
  崔正澜还记得,那年偷袭突厥时天降大雪,就要换上雪橇。她不太会,逼着自己苦练,摔了无数次,而后娴熟掌握。
  学雪橇是武将必备的吗?当然不是。
  可形势所迫,不得不为。
  如今进内宅,也要像模像样。
  天色渐晚,崔正澜回去了。
  她回到家,父母正院已经用过了晚饭。
  她简单说了今日去向:“在侯府等了王妃好些时候,才耽误了。”
  又对她母亲说,“娘,您替我指派一个人,教教我如何穿衣、梳妆,还有佩戴首饰。”
  崔二夫人手里的茶盏晃了下。
  入了夜,她女儿被鬼上身了吗?
  崔二夫人一生最后悔的,是女儿五岁时瞧见了护院们习武,非要跑过去学蹲马步,她没有极力阻止。
  从那之后,她恨不能儿子、女儿换个胎,重新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