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侯夫人袖底的手,微微一颤。
  她意识到了不对。
  前些日子,宋姨娘怀孕却没有被落胎,侯夫人就写信去余杭,叫白家安排人进府。
  令她惊喜的是,白家的人与礼物,今天到了,这是意料之外的。
  而她安排的,则是骆立钦昏迷不醒。
  温氏院子里,有好几位侯夫人安插的丫鬟。小丫鬟盯着孩子一举一动,与侯夫人预想差不多,孩子终于昏睡如死。
  一定会惊动镇南侯。
  不成想,孩子却不在房内;温氏还说什么抱出去玩。
  此时,门口传来小孩子欢喜的笑声:“祖父,祖父!”
  他的声音响亮,但发音似“粥”,听着就格外讨喜,又可爱。
  镇南侯迈出门槛,瞧见在庭院欢快跑着、健康红润的小孙儿,宛如盛夏酷暑天灌下一杯冰水,身心舒畅。
  他半蹲下来:“阿钦。”
  小孩子扑倒了他怀里,搂住他脖子:“粥粥、粥父。”
  镇南侯哈哈大笑。
  侯夫人身子一晃。
  怎么可能!
  她剜一眼方才去报信的丫鬟。
  那丫鬟也如遭雷劈,怔怔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小少爷。
  小孩子又叫祖母。
  侯夫人脸色半晌都没有缓过来,导致镇南侯看一眼她:“你怎么了?”
  “妾身高兴。”侯夫人凑近几步,拉着小孩子的手,努力堆满笑容,“阿钦今日又长高了。”
  而后,她看一眼温氏。
  那一眼,目光阴毒至极:“孩子没事,你们一屋子人闹什么?”
  温氏眼睛肿肿的:“娘,是因为……”
  乳娘公然拉温氏的手:“少奶奶!”
  侯夫人的计划落败,她满心失望与愤怒,以及对事情下一步如何善后的烦躁,火气上涌,声音不由尖锐高亢:“你这个老货,替你主子遮掩什么!”
  温氏甩开了乳娘,不顾一屋子丫鬟婆子们,对镇南侯与侯夫人说:“前日,祖母听说阿钦夜里闹觉,送了一对金麒麟过来,给孩子镇宅。
  谁知道,方才那对金麒麟不见了。我早起瞧见阿寅来了,他还特意问了金麒麟。他走的时候,进了这屋子。我隐约瞧见他拿了什么出去。
  那是祖母给的金麒麟,一对足有三斤重,要我怎么还得起?他不该拿的。哪怕不为了孩子着想,也不该私自拿祖母的东西。
  丢了这样贵重的东西,我这屋子里的丫鬟婆子,以及我,哪一个脱得了干系?
  我想要去找他对峙,叫他还回来,还想请爹娘替我做主,给儿媳一个公道。可我的丫鬟婆子们,一个个拦着我。
  她们说大少爷只是拿了去玩,悄悄讨回来即可,切莫闹大。冠一个‘偷窃’罪名,大少爷面子上无光。他将来要做世子的。”
  她说完,满屋子一静。
  这可是侯夫人逼着她说清楚的。
  镇南侯抱着孙儿,再看看侯夫人,很冷静吩咐:“所有人,都不准出这院子!温氏,你把院门关起来,每个人都不能踏出半步。”
  侯夫人急了:“侯爷,阿寅他……”
  “夫人,这件事蹊跷得很,咱们稍后慢慢对账。我先去把金麒麟讨回来。”镇南侯冷声道。
  他又对着骆立钦笑一下,把他给乳娘抱着。
  镇南侯阔步出去。
  侯夫人要跟出去,温氏亲自把院门掩上。
  她双眸含泪:“娘,公爹叫您不能出去。”
  侯夫人抬手就想要扇她:“你敢拦我?”
  温氏的陪嫁丫鬟过来,抱住了侯夫人的腿:“夫人息怒,饶了我们大少奶奶吧。”
  这边闹腾得不可开交,侯夫人心急如焚,想要去骆寅的外书房看看,老夫人和骆宁来了。
  第62章 自作自受
  老夫人带了一群人。
  浩浩荡荡。
  骆宁跟在她身边,穿一件藕荷色素面褙子,脚步从容优雅。日影西移,金芒落在她面颊,她如云般蓬松的墨发有了淡淡光泽,映衬得眸色乌黑澄澈。
  似深潭,幽静不见底。
  她静静看着侯夫人,面上没有半分表情。
  “这是怎么了?”老夫人沉声问。
  她已经很多年不管事,发号施令的时候声气不足。
  “祖母,是公爹吩咐,叫所有人不准出这院子。否则,每个人都要受罚,尤其是儿媳。娘她非要出去,我才阻拦。”温氏说。
  她总是柔柔弱弱的,说话恨不能带着哭腔,像烂泥扶不上墙。
  偏是她这样无能的人,击中了侯夫人。
  侯夫人忍不住重新审视温氏,想知道她到底如何伪装的。
  可怎么看,温氏都是那副任人揉捏的软模样,不堪大用。
  侯夫人气得吐血。
  而这个时候,二门上的小丫鬟跑了过来:“老夫人、夫人、大小姐,外面来了位高僧,想要见侯爷。”
  “什么高僧?”老夫人问。
  侯夫人心里越发急躁:“叫他先回去。”
  骆宁终于开了口:“既然来了,怎能随意打发他走?得罪高僧,会损家运的。”
  老夫人最信佛。
  她当即问:“莫不是慧能法师?我得见见他。”
  她看向温氏,“来了法师,总得有个人招待,叫你婆母去吧。这里其他人,都不准出院子。一旦有事,我替你担着。”
  温氏应是。
  怯懦软弱,有人接过了担子,她立马就甩出去。
  侯夫人看她一眼。
  她很想告诉自己,必须重视这个儿媳妇,也许她在假装;可内心又实在无法高看她一眼。
  侯夫人必须去见慧能法师,不能叫他在老夫人和骆宁面前胡说八道。
  原本计划好了,提前三天给骆立钦下药。这种药,吃了肯定会烦躁,睡不着,而后陷入昏迷般的沉睡。
  等他睡够了十二个时辰,自然就醒了。
  小小伤身,不伤及性命。尤其是小孩子,更加无碍了,休养几日照样活泼健康。
  骆立钦是她孙子,她还能害自己的血脉?
  一切都会照她计划进行。
  等孩子陷入昏迷,怎么都叫不醒的时候,慧能法师登门说:“孩子被魇住了,需要孩子命里的贵人来镇压。”
  只要慧能大师说出这句话,侯夫人就会提到白慈容。
  白慈容可是在骆立钦出生时,派人请了名医,救了温氏母子性命;她刚走,骆立钦就出事,“白慈容是贵人”的说辞,侯府无人敢不信。
  这样,就可以把白慈容接回来。
  不仅如此,往后为了侯府长孙的安全,骆家也绝不敢轻易提出赶走白慈容。
  侯夫人略施小计,一劳永逸。
  可在哪里出了问题?
  是那个药的剂量太小,还是小孩子根本没吃?
  不可能,丫鬟每次都看着小孩子吃完,才回去复命的;而且丫鬟和骆寅都说了,小孩子这几日总是闹觉。
  对得上!
  可为什么骆立钦没有昏迷?
  他看上去毫无病态。
  侯夫人安排的这出戏,到这里全部失败。要是慧能法师不知内情,说什么贵人之类的话,岂不是穿帮?
  骆寅那边,还有什么金麒麟……
  侯夫人的处境,四面透风,她只得先顾好这头。
  高僧是方外之人,可以入侯府内宅,丫鬟已经请慧能法师在侯夫人的东正院坐下了。
  瞧见几个人进来,他起身,手掌合十念了阿弥陀佛。
  “法师怎么来了?”老夫人问。
  侯夫人抢先开了口:“是我派人去请的。方才温氏那边的丫鬟,说阿钦被什么神鬼魇住了,昏迷不醒,我才派人去请法师。”
  骆宁笑了笑,接话说:“那法师来得挺快。”
  慧能法师合掌,朝骆宁行礼:“王妃,小僧尚未恭贺您。”
  “有礼了法师。”骆宁笑了笑,“法师来得如此快,是有什么缘故吗?”
  “小僧今日在城里。在城门口遇到了骆家的马车,恰好车夫相识。询问缘故,才知贵府有些不安。这就是缘分。”慧能法师笑了笑。
  骆宁:“的确有缘。法师,您与我们侯府,已经有缘了好几次。”
  侯夫人恼羞成怒:“阿宁,休要胡言乱语,冲撞了法师。”
  骆宁这次乖了。
  “我言语冒失,法师勿怪。”她笑道。
  慧能法师再次合十:“王妃客气了,并无冒犯。”
  他又看向侯夫人,“如此说来,今日是虚惊一场?”
  “是。”侯夫人勉强一笑,“孩子并没有事,是我们关心则乱。”
  慧能法师颔首:“那便是佛祖保佑了。既然如此担心小少爷,总要放个贵人在他身边才好。”
  侯夫人心中一喜。
  还是法师会说话!
  “我侄儿还有贵人?”骆宁笑着接了腔,“法师,是谁?
  若凑巧是我表妹,恐怕阖府上下都要猜疑今日闹腾得种种,是否有意为之了。娘,您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