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领了闲职后,便时常能遇上方与宣,对方也不怎么待见他,但每次面圣前,方与宣都会用令人厌烦的语气提点他几句。
  没比自己大上两岁,却老气横秋的,丛风不喜欢他,总也给不了几个好脸色,渐渐把方与宣惹急了,说的话也越来越难听。
  后来一同上朝,二人当众吵了一架,关系降至冰点,散朝时,方与宣只叹一口气,对他说:“等在朝堂待久了,你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那时听着这说教非常不爽,现在听却悦耳得很,丛风捞起他亲了一会儿,听到方与宣从喉咙里挤出模模糊糊一句话:“你脖子上的疤是怎么来的?”
  “砍的,没事。”丛风说着还要继续亲。
  方与宣却吓得一激灵,立刻推开他:“砍这么深?”
  “又没砍到大动脉,无所谓。”丛风说得无比荒唐,正准备再继续,忽觉一阵凉风吹来,回头望向窗外,才发现下起了雨。
  夏秋交接的时段,雨总是来的不讲道理,他们看了会儿雨,方与宣忽然问:“有一回我在酒楼喝醉了,外面下大雨,是不是你去把我捞回来的?”
  丛风转头看他。
  “把我身边的人都收买了,一个个都跟我说是我自己冒雨走回来的,把我当傻子。”方与宣翘起嘴角,回敬他一个同样促狭的动作,手背拍拍他的脸,“我又不断片。”
  丛风难得有些尴尬,他说:“当时谁知道你不断片。”
  气氛终于回到最适合接吻拥抱的阶段,二人各自祈祷别再来第三回中场休息,好在老天遂了他们的心愿。
  这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半夜大降温,方与宣被冻醒了一回,他睁着眼睛思考片刻要不要下床去拿一套被褥,最后还是懒得起来,一转身缩回丛风怀里,热腾腾的。
  雨过天晴,难得的蓝天白云,秋意渐浓,一早起来先打个喷嚏。方与宣来时只带了几件薄的夏装,埋头在丛风的衣柜中找了好半天,一件能穿出门的厚衣裳都没有。
  最终还是丛风接济他几件衣服应急,穿上身了袖子裤腿都要挽起来,看起来像要去插秧。
  换衣服耽误了些时间,丛风开车送他去上班,在博物馆后门边停下,迎面撞见从共享单车上下来的邢越。
  邢越两只眼睛做贼一样打量着他们,就见方与宣穿了身十分不合身的衣服,从这位他十分忌惮的朋友身边过来,还一脸如沐春风的轻松模样。
  邢越把车落锁,试图合理化自己看到的一切,也许方与宣穿的oversize新潮流,车上那位不过是顺路偶遇。
  他同手同脚地走过去,就见到丛风从车窗探出头,伸出一根手指隔空点了点他。
  邢越下意识扭头,看见自己的煎饼馃子还挂在车把上。
  跑回去取下早点,黑色途锐已经擦着他的肩一骑绝尘离开了。
  周五的时间流速又慢又快,上午开个会总结这次论坛的参会情况,下午开个会整理本地学术论坛的规划,一眨眼一天过去。
  答应了回来后要带丛风去墓园一趟,周六两人都有空,便趁着这天上山,丛风挑了几枝花,扎成束带去,摆在崔茵面前,鲜花衬得相片里那张笑脸更灿烂。
  送完花,丛风就立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方与宣先开了口:“爸说你给他托梦了,谢谢你,给我一个台阶下。过两天我去看他。”
  丛风低声问:“她能听到?”
  “你信她听得到,她就能听到,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方与宣说。
  丛风若有所思,结束与崔茵的对话后,丛风牵着他走向另一个方向,掠过一簇簇鲜花,停在一处合葬墓前。
  “这是郑宇的家人,我们每年会来祭拜。中元节那天,是郑宇在这里遇到了你,才把你来过的事情告诉我。你说他们能听到,那他们应该听过不少你的故事,也带你来见见他们。”
  墓碑上是一男一女的合照,女士更严肃些,男士笑容弧度更大,像极了郑宇。方与宣失语,又有些后悔,他只带了一束花来。
  “有空再一起来。”丛风擦了擦那张合照,“我们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四章完结,再过俩纪念日(最近看到好多读者是老朋友呼唤来的新朋友,谢谢大家的安利哈哈哈欢迎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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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5章 过忌日
  下半年像踩了加速器,日子一眨眼便过得飞快,进了九月,当务之急是处理好同居的预备工作。
  同住这么久,家里大部分物件都已经添置成双人份,但既然要长住下去,方与宣还是决定回家整理一趟。
  他没有太多必需品,能将就的都蹭丛风的用,只是还惦记着有些不可替代的小玩意儿,他打开柜子,从里面翻自己这些年捣鼓来的藏品。
  之前丛风问他要了一支簪子,那时候他还不明所以,以为是讨去玩的,如今记忆回笼,他知道那是丛风在收集自己从前没带走的礼物。
  把墙上那副蜻蜓点水的画摘下来,一并放入纸箱里,又零零散散装了些杂物,抱着箱子下楼,丛风正靠在车边等他。
  放进后备箱里,丛风顺手拿起最上面那张画框。
  “答应送你的。”方与宣说完,又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小纽扣,塞进丛风手心中,“这个也给你。”
  打开一看,是批发购买的另两枚gps,还真没骗他。
  衣服单独装了一袋,丢在后排座椅上,方与宣爱穿深色系的衣服,无论春夏秋冬,唯独没有纯黑色。最初见面时,丛风觉得这份色彩调剂得恰到好处,没那么单调,又没那么跳脱,浑然天成一份契合。
  但他穿黑色也漂亮,是更独特的气质,衬得皮肤更白,像裹一层锡箔的玉,那些黑衣裳都是丛风的,他穿着不合身,只偶尔在家里当居家服。
  方与宣本身就不爱在家穿衣服,现在穿点布纯粹是迁就二人生活,后来发现丛风的衣服宽松舒服后,成天到晚只套一件上衣,在家里走来走去,不管不顾的。
  他们的同居生活延续了之前的生活节奏,累的时候靠在一起发呆,不累的时候搂在一起发呆,工作的时候各自找地方发呆,不过这次丛风不再因为加班而睡沙发了,把话说开之后,从前难以接受的画面变得温情多过后怕。
  方与宣那次问他,上辈子的伤痛能不能过得去,他说能过去,其实不算实话。死亡那一刻的痛苦和不甘是实打实的,那一刻的感知烙印在灵魂里,没有办法忘记。
  他只是逼着自己用其他记忆不断覆盖伤痕,过往的意难平是青铜鼎上的锈蚀,再精巧的手艺也没办法修复如新,只能用色彩相近的颜料一层层盖上去。如果两个人谁也过不去,那连拉一把的手都递不出来了。
  自我说服的信念太坚定,也许未来某一日,他当真可以坦然接受从前的伤痛,亮相在展厅中,锈痕成为自体的一部分。
  九月底,他们一起抽空去进货一批家具。
  两辈子同居最大的差异是房子变小了,想当年住三套三进的大宅院,有山有水,在院子里出个恭得走老远,府里就住他们两个人,屋子随便挑,简直不要更快活。
  方与宣和丛风白天看见对方觉得碍眼,住正房两侧的东西耳房,各占据一小屋,除了吃饭时在正房碰面,其他时候都井水不犯河水。如今这百平出头的屋子没法容他们放肆,抬头不见低头见,多少也会有些摩擦。
  方与宣有时回家也要看文献,书桌得给他留出放电脑的空间,可丛风的生活公私分明,他那些工作想带回家也没法带,书桌早就推到客厅里当花架了。
  洗浴习惯更是天差地别,方与宣钟情于泡浴缸,能在里面躺好久,丛风洗澡讲究干脆利落,淋浴头就够用,浴室里空空如也。
  共同生活对彼此来说都是个挑战,大到收拾屋子的习惯,小到毛巾摆放的位置,得从头磨合到尾,才能把两块拼图磨成严丝合缝的模样。
  十月假期,国庆连着中秋,他们分别回家吃了饭,迈出与过往和解的第一步。
  第一步总是辛苦的,不管团圆饭吃得多顺利,回了家都要脱力般在沙发上摊一会儿,直到另一位回来,再抱住充会儿电,才能堪堪恢复精神。
  方与宣从没想过他们这个恋爱会谈得这样腻歪,颇有些报复性补偿的意思,拦也拦不住,之前寡太久,现在做什么都新鲜,索性就这样腻歪下去。
  进了十一月,工作渐渐忙碌起来,年底事情繁杂,汇报一个接一个,报告怎么也写不完。
  但十一月十八这天,他们默契地准时回家,一秒也没耽误。
  活两辈子的性价比确实高,一年能过两个纪念日,生日和忌日。
  开门进屋,方与宣正在厨房掌勺,炒锅烧得热火朝天,餐桌上摆了一个方形小盒,丛风打开,见到里面是个蛋糕。
  上面摆了俩寿桃,寄语是“寿比南山”,丛风气笑了,问:“这是什么东西?”